清冷的月色相照,他们并肩慢慢走过游廊,回到桂香阁。
怀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他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阿南,要是你的人生只剩下一年时间,你会去做什么呢?”
“一年啊……”阿南想了想,问,“从现在开始吗?”
朱聿恒点了一下头。
她双眉一扬,说道:“那当然是用这一年时间,去寻找能让我再活几十年的方法啊!”
确切无疑的回答,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朱聿恒沉默凝望着她,那一贯神情端严的面容,此时如春雪初融,露出温柔又和煦的霁色。
阿南挑挑眉,问:“怎么,难道你不会?”
“我当然会。”他亦毫不迟疑,“不惜任何代价,不论任何手段。”
“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阿南朝他一扬唇角,挥挥手,快步跑上楼去了。
走到楼梯口,她又靠在栏杆上,回身看他:“啊,差点忘了……”
一直仰头目送她的朱聿恒,看见梁上纱灯将橘黄光芒投在她身上,令她回身的姿态如一朵凌空绽放的昙花。
朱聿恒望着她的身影,一瞬恍惚。但他随即惊觉,下意识地别开了脸,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什么?”
“你刚刚不是被火星烫到手了么?这个给你。”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从楼上抛给他,“从楚元知那儿掏来的。雷火世家的烫伤药,绝对是最好的。你记得洗净伤处后,涂抹包扎再睡觉,千万不要让你的手留下伤痕啊,不然我会很心疼的。”
朱聿恒握着那一盒烫伤药,神情有些别扭:“那你脚上的伤呢?”
“我当然也有啦。”阿南掏出另一盒朝他晃了晃,转身进屋去了。
朱聿恒拿着那盒药膏,沉默了片刻。
身后传来韦杭之的脚步声,他拿着药瓶走到在门口,低声问:“殿下,这是您要的烫伤药,现在给阿南姑娘送去吗?”
朱聿恒将手中的药膏塞进袖口,闷声说:“不必了,你拿走吧。”
第二日天气晴朗,是个干大事的好日子。
“今天这场戏,一定要好好演,非把楚元知的七寸给捏住不可!”在进州府大牢前,阿南叮嘱朱聿恒道。
“楚元知的七寸,是拙巧阁?”
“不,我觉得是他的妻儿。”阿南跟着狱卒往大牢里面走,一壁说,“不过他确实与拙巧阁关系匪浅。当年他在拙巧阁是五长老之一,司掌离火堂。楚家的火机关堪称独步天下,你昨晚也亲身试过了,基本上,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那么,他为何又离开了拙巧阁,现在又和这几起火灾扯上关系呢?”
“这就要看我们今天能从他口中得到些什么了。”
阿南脚步轻快,施施然进了狱卒打开的牢门,脸上依然挂着那不正经的笑容:“楚先生,我们来讨债啦!”
正倚坐在墙角的楚元知,被她这一句喊得不知所措,讷讷直起身,盯着这个女煞星。
狭窄的囚室内仅铺着一张破烂草席,墙角一个便桶,其余什么都没有。朱聿恒瞄了瞄草席上隐约爬过的臭虫跳蚤,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阿南寒暄问:“楚先生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楚元知苦涩道:“托姑娘的福,还行。”
“那接下来,楚先生有什么打算呢?”阿南朝他微微一笑,道,“别说那个玉佩了,我们的命可值万金,这位堂堂朝廷提督,昨夜差点死在你家中,你可知道自己什么罪吗?”
“你们既是官府中人,为何要设局来为难我一个小人物?楚家如今不过破屋几间,废人一个,有什么值得你们垂青的?”
“楚先生过谦了,其实我们仰慕你已久。”狱卒殷勤搬来两把椅子,阿南拉过一张坐下,坐姿散漫,“听说楚先生十六岁便总领拙巧阁离火堂,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堂主呀。”
楚元知靠在墙角,身形一动不动,哑声道:“那都是过往虚名,如今我只是个废人,姑娘再不必提起了。”
“废?我看没有啊。你这两个月还做了几桩大事呢。”
阿南这一句话,让楚元知面露诧异,茫然看着他。
“四月初八,你家的绝学六极雷出现在顺天,把紫禁城三大殿焚烧殆尽。”阿南满意地看着他脸上浮现错愕的神情,娓娓道,“还有呢,前几日杭州驿站一场大火,烧死了京中来调查三大殿起火案的太监,而那位卞公公在临死前,写下了你们楚家的楚字。”
楚元知大惊,冲口而出:“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按照常理来推断,我看很有可能。”阿南笑容得意,几乎要翘个二郎腿,“你偷偷潜入京中,用六极雷焚烧了三大殿,然后发现卞公公一路追踪到了杭州。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纵火烧了驿站,让发现了真相的卞公公死于火海,谁知天理昭昭,对方在临死前留下了凶手名字,让我们追寻到了你家——甚至在我们追凶到你家之时,你还利用家中机关,让我等查案的人死伤无数,真是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