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嘉张了张嘴,有些不解,但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竺星河这种难驯的鹰,若遇上森森犬牙之中,伸向他的一双手,或许,也会有所不同。
所以他只顿了片刻,便恭谨道:“是。”
卓晏在旁边不解地挠挠头,不知道他们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是什么意思。
前方是云光楼,从应天送来待处置的公文正堆积在那里,等待朱聿恒的批示。
他没有理会那些军政要事,只在案前坐下,将那两只绢缎蜻蜓让诸葛嘉过目。
蜻蜓的机括太过细小,几乎无法用手指捏住。诸葛嘉俯身仔细一一查看零件,他毕竟对这一行所有涉猎,一眼便断定道:“这似乎是一个小玩意,以蜻蜓体内的机括驱动外面的翅膀,大概可以令蜻蜓在空中飞一会儿。”
“不止一会儿,只需一点气流驱动,便能飞很久。”朱聿恒说着,取过那只完好的蜻蜓,一扯它尾后的金线。
轻微的“嗡”一声,蜻蜓自朱聿恒掌中盘旋而起,振翅低飞在室内,轻舞迷幻。
诸葛嘉和他当时一样,一瞬不瞬紧盯着它,根本无法从这只奇妙的蜻蜓上移开目光。
直到它势头微弱,越飞越低,朱聿恒才抬起手,让蜻蜓轻轻停在自己掌心之中。
他掌心倾斜,让蜻蜓轻滑入盒中,抬眼看诸葛嘉:“这是我自阿南处得来。依你看来,这世上是否有人的手艺能与她比肩,或者说……将她击败?”
“击败一个人很简单,属下凭借家传阵法,足以将她擒住。”在公子那边取得胜绩的诸葛嘉颇有信心道,“只是要在这些精巧物事上超越她,怕是很难。”
“我听说你的先祖是蜀相诸葛亮,诸葛家一千多年来人才辈出,难道也没有办法?”
诸葛嘉摇头道:“我先祖流传下来的,共有两桩绝艺。一是阵法,属下这一脉便是习得了八阵图,赖此在军中建功立业,受圣上青眼,忝居神机营提督之位;二是机括,如损益连弩、木牛流马便是;只是这一门绝艺已经不在我诸葛家了。先祖当年制作连弩与木牛流马等,颇得妻子黄氏帮助,因此这门技艺也大多传予女儿。后来我族中出了位惊才绝艳的女子,嫁入蜀中唐门后,将此技发扬光大。唐门子弟也都争气,代代推陈出新,如今机括已成为唐家绝学。”
“那么,这东西,蜀中唐门能弄得出来?”
“可以仿制,但怕是做不了这么小,也飞不了这么久、这么稳。毕竟这些零件的精巧程度,至少在九阶以上,普通匠人无从下手。”
“九阶?”朱聿恒并不清楚他这个说法的意思。
“是,匠人的手艺,在行当内共分十阶。三阶以下仅为普通工匠;四、五阶开始登堂入室;六、七阶已属万里挑一;到八、九阶便是大师泰斗了。至于第十阶,臣平生只有耳闻,未曾见过。”诸葛嘉看着那只蜻蜓旁的细小机括,娓娓述来,“唐门这一辈有个天才,十余岁时便到了八阶匠人的手艺,但属下见过他当时做出来的东西,与这蜻蜓还是有差距。”
朱聿恒轻按着那片残破翅膀,又问:“十阶便是登峰造极,没有再高的等阶了?”
“按等阶来说是没有了。不过属下曾听传言说,天下工匠分七脉,公输鲁班一脉近年出了一位震古烁今的传人,机括阵法之妙独步天下,远超十阶。但因为上面已经没有其他等级了,是以给他独设了另一个等阶。”
“十一阶?”朱聿恒随口问。
诸葛嘉摇头:“三千阶。”
朱聿恒紧盯着那两只蜻蜓,看了许久,才缓缓问:“超凡脱俗,遥不可及?”
“是。”
朱聿恒沉吟片刻,又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能找到吗?”
“这……请殿下恕罪,属下久在朝廷,对江湖民间之事,所知亦不甚多。我神机营研制火器时,与拙巧阁多有合作,他们在江湖中久负盛名,手下能工巧匠遍布九州,相信定能找到超越阿南姑娘的天才人物。”
“尽量,还是寻一寻吧。”朱聿恒看着窗外那些暗藏杀机的波光水色,淡淡道,“毕竟在阿南过来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能挡住她。”
迅捷地处理完公务,朱聿恒手中无意识解着岐中易放松手指,走出云光楼。
顺着九曲桥走到码头,在明亮日光之下。毕阳辉正站在水边,抬头看天空。
卓晏最好事,也跟着抬头,看向空中。
四下除了水风掠过湖面,其余什么也没有。卓晏疑惑地问:“毕先生,你在看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得毕阳辉撮口一呼,向着空中遥遥地发出两长两短四声唿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