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自己心上人增添光彩,不比杀人放火来得好?更何况,你给我做了这么多东西,我却未曾送过你亲手做的东西呢。”
“有啊……你当初在海岛上,给我做过回头箭的。如今,又给了我这艘天底下最好的船。”阿南坐在船舱中,抬手抚着鬓边精巧盖世的蝶恋花,想起海岛上那粗陋简单的回头箭,心下不由涌起感动来,“这个蝶恋花我很喜欢,但,那回头箭也很好。”
“而你,给我做了岐中易,将我一步步引入了这个世界。”朱聿恒自身后环抱住坐在镜前的她,望着镜中的她微微而笑。
若无意中人,谁解其中意。
明净透亮的西洋水银镜中,两个人面容相依相偎,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
经过了这长久的波折与艰难跋涉,他终于抱住了这具梦寐以求的身躯,她也终究握住了这双一见倾心的手。
这何尝不是一种,最大的圆满。
阿南重新束好头发,光彩绚烂的蝶恋花映衬得她面容愈发艳丽。
神官们送进三牲,在青鸾翔舞的彩绘室内,天妃霞帔冠旒,含笑立于海浪之上。
阿南与朱聿恒持香敬祝,祈祷平安,率一众船工士卒虔诚上香。
香烟繁盛,丝竹齐鸣,阿南与朱聿恒携手站在船上,对船厂的管事挥手道:“下水!”
一声令下,早已站在岸边的大批汉子立即挥舞手中的锄铲,先拆挡水板,再挖堤坝。
长江水从堤坝缺口急冲进来,被引进“长风”所在的船坞凹地。
阿南拉着朱聿恒站在船头,看着周围人群散去,浊浪将他们脚下的船迅速托起,在颠簸震荡中,他们把臂稳住身形,示意旁边的士卒与船工各就其位。
船坞洼地被水灌满,彻底连通了长江。
“转舵,起帆,东北方入江,启航!”
船上水手们一起推动巨大绞盘,洁白的撑条硬帆被春风鼓满,长橹在水下徐徐推进,三千料的巨大船舶在风力与人力的运动之下,缓缓驶出船坞,进入了长江。
如此庞大的船舶,一经下水,便再无上岸的可能。
“走吧,阿琰。”阿南遥望着前方苍茫,与朱聿恒并肩站在船头,衣袂猎猎,直面迎面而来的风浪。
“我们一起南下,去我永远花开不败的、海峡悬崖上的小屋。南洋那边,暹罗、爪哇、三佛齐等处,其实华人众多,市集也有繁华处,那边的官厂和宣慰司说不定还有你的熟人呢。等到你玩腻了,咱们再一路西去,去西洋的柯枝、古里、麻实吉。甚至可以去天方、去木骨都束、去我听人说过但是从没去过的惹怒襪(注1),黄鱼岛(注2),佛郎机(注3),这些国家的机巧与我们这边大有不同,我在海上时偶尔见过他们所造的机括玩物,有些精巧之处令人赞叹。之前,我一直想去看看,但苦于当时海上未平,而且我孤身一人也不可能前往,因此尚未成行。”
“别担心,以后咱们携手相伴,沿岸的海盗甚至那些国家,哪个能阻拦咱们的步伐?”
身后滚滚浪涛中,上百条船汇入洪流,追随他们而去。
迎面的风吹来,让他们靠得更紧,而那双她最爱的手紧握着她的手,他们并肩站在船头,迎向面前的天高海阔,莫逆于心。
“走吧,以后山长水阔,世界广袤,我们一一走遍,再无任何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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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热那亚。
注2:撒丁岛。
注3:葡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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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终于完结了,万千思绪涌在心头,无法言说。
全文百万字篇幅,而删掉弃用的废稿有81万字。构思了五年,断断续续在晋江连载了两年半,期间断更过、重做过大纲、反复修改,无数次崩溃痛哭,又无数次打开文档继续写下去……这是我一生中写过最艰难的一本书。
在一开始动笔的计划中,阿南与朱朱会走遍四方八阵。除了江南湖海、塞北沙漠、西南群山外,还会去破解昆仑阵法。昆仑的核心机关也设计好了,是镜里镜外双面瑶池。
但写到后来,一是本文篇幅太过庞大,我身体与精神都已经承受不住;二是考虑到昆仑与横断山都出现了雪山,因此便将它们合二为一,取消了昆仑山的内容。
人生真是充满遗憾啊,写文也是一样。
要是我十年前写司南,那时候精力充沛定能尽情挥洒,可是未必驾驭得住这样大的架构。
而如今笔力强了些,身体却扛不住了,奔波在各个医院中赶出来的稿子,确实无法让自己完全满意。
一本书有一本书的命运,大概只能如此吧。唯一可聊以慰藉的是,我确实尽力完成这个故事了,殚精竭虑,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