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胡言乱语。”韩广霆面不变色,从容道,“道衍法师早已圆寂,如今金身尚在大报恩寺,陛下怕是认错人了。”
“你说被我们挖出的那具金身吗?”阿南冷冷道,“那不过是你知道山河社稷图发作在即,因此与傅准一样,借助了一个特定的手法,死遁而已。”
韩广霆冷笑道:“满口胡言!当年道衍法师之死,旁边目击者众不说,太子太师李景龙便在当场,难道他神经错乱,把没死的人硬说成是死了?”
“李景龙当然没有疯,只是他当时酩酊大醉——或者,是被你下了点药物,因此倒在坡下昏昏沉沉,对于时间的掌控,实在不够精确。”
“时间?道衍法师的死,不是在瞬息之间吗?他摔下土坡之后,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咽气的,怎么可能回去后又生还了?”
这般紧张的局势中,阿南却依旧是一副姿态悠闲的模样:“你怎么知道,当时死的人就是道衍法师呢?”
韩广霆道:“天下人尽皆知,道衍法师是孤身一人进的酒窖,不过滚了个酒坛子,就摔下土坡失足而死,李太师亲眼所见。这片刻之间,还能找个死人假装道衍法师不成?”
“不,你说错了,当时进入屋内的,并不只有道衍法师一人,比如说,没有老板开门引路,法师怎么进酒窖呢?”阿南不慌不忙,娓娓道,“而所有人都知道,在道衍法师死后,那个老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人人都说他是因为害怕所以远走高飞避祸去了,但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作为替死鬼,早就消失在了人世间呢?”
“可惜,道衍法师失足的时候,老板就在旁边,李太师也是亲眼看到他将酒坛子推下斜坡的。”韩广霆嗤之以鼻,“你倒是说说,酒坛滚下斜坡的一瞬间,他要如何与老板交换了打扮,还骗过蜂拥而上关心他的人,从而变成酒肆老板逃出生天呢?”
“我说过了,那是因为,他利用了一个与傅准一样的,偷取时间的方法,或者说,让时间缓慢停止的错觉,终于使得自己拥有了死遁的机会。”
阿南显然早有准备,提过放置于亭内的箱笼,从中取出一个小球,展示给众人看。
“其实,我最开始注意到的是,傅准与道衍法师在消失之时,都出现了一个滚动的东西,傅准是一个卷轴,而道衍法师是一个酒坛子。”
太子的脸色微变,动了动嘴唇,但却并未出声。
“滚动的东西怎么了?”皇帝则将目光从韩广霆身上收回,端详着她手中小球问,“难道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一滚动,就能让时间停下来?”
“这自然不可能。但,却可以利用滚动来误导其他人,让他们在错觉中,错估了时间。”阿南说着,将手中的小圆球放在面前小桌,问,“以陛下看来,这圆球从桌子的左边滚到右边,最长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这么一张桌子,两三息时间总该到了。”
阿南笑了笑,瞥了脸色难看的太子一眼,将手中的球搁在桌面上,向前一推。
小球翻滚着,向前而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个小球并不如众人所料,会在她的推动下飞快向前翻滚,而是缓慢地滚了一下,停了片刻,似乎有些要翻转回去的痕迹,慢吞吞地好不容易调整好向前的姿态,再滚了一下,又停了片刻。
如此再三再四,别说三四息了,就连七八十息都过了,这个小球才缓慢无比地滚到了桌面另一边,从桌面坠下。
阿南伸手将它一把抓住,免得掉落于地。
太子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而朱聿恒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父亲的脸上。
显然,这个球也让他想起了那一日工部库房之中,傅准从窗户另一端滚过来的卷轴。
当时太子拿到卷轴后,便立即出声示警,说是有青衣人袭击傅准。因为一般人推断,卷轴从对面滚来不过数息时间,自然会料定傅准是在卷轴滚动的数息时间内出事,然后所有人奔向那边,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了库房之中——
但如果,他也用了与阿南一样的手法呢?
那么,傅准便有足够的时间,在将卷轴滚过来的时候,从容地消失于库房内。
而明知对面窗口早已无人的太子,却直到这个卷轴缓慢地滚到自己面前,才抬手取过卷轴,出声提示,让众人赶到已经彻底没有了傅准身影的地方——
自然是,注定扑空。
皇帝的目光,亦落在了太子的身上,知道这个法子若要实施,唯一的办法,就是太子与傅准串通好一切,并且掩护他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见太子始终不发一言,阿南也只笑了笑,示意朱聿恒将桌子抬起,左边的两只桌脚垫高了三寸左右,使得桌面呈现出一个斜坡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