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了黑烟曼陀罗,被锁在海岛高处,而朱聿恒在码头上,别说他戴着面具的脸了,就连他的身影在她眼中都是朦朦胧胧。
但,不等看清对方,阿南便已经知道,是阿琰来了。
她一时恍惚,不知自己是否还沉在梦魇中。
真没想到,在她离开他后,他居然还会杀入拙巧阁中,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且,孤身前来,蒙着面具。
虽然意识模糊,但她在朦胧间也能猜到,必是皇帝不允他前来,可他却一意孤行,瞒着所有人杀上了瀛洲岛。
他与她来过这里,自然知道拙巧阁杀机重重。她当年逃离此处已是千难万难,更何况,他还要当众救下她,护她杀出一条血路,以他初涉机关阵法之术不到一年的新手,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可他还是来了,义无反顾,决绝如此。
冰冷的泉水冻僵了阿南的身躯,却阻不住她的眼圈灼热,死死盯着阿琰的身影,急促的白气喘息于她脸颊边。
朱聿恒暂时逼退身边众人,抓住夺来的木棍,便劈开血路,奔赴向阿南。
呼喝声中,身后人尚未赶到,他前方已有人身形微动,是薛滢光挡在了他的面前。
之前在玉门关破阵,薛滢光受了重伤,如今还是气色不佳的模样。
朱聿恒自然也不下重手,手肘一抖,手中的长棍拨开她的身形,只抢过路径而去。
薛滢光趔趄直起身子,擦身而过的瞬间瞥到他那双手,便已经看出了他是谁。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张了张口想要叫出声,却又紧闭上了双唇。
眼看她止住了脚步,任由朱聿恒越过阻拦的人群,上方传来一声冷笑,一个声音在假山小亭中冷冷响起:“如此盛会,何方宵小竟敢擅闯入岛,未免太不将拙巧阁放在眼里!”
朱聿恒抬头一看,梅影掩映的小亭中,正有人站在贝母门窗之前,俯视下方战局。
身后的水波光芒将他的身影映在了透明窗格之上,依稀是一条清瘦身影,立于扶疏梅枝间,宛如松柏,绝非俗人。
朱聿恒料想他应该便是那个代理阁主,但,此时就算傅准出面,也已无法阻拦他。
他毫无惧色,足尖一点便要沿泉上的各座竹桥上山,谁知身形刚一动,青衣人已抬起手,直击亭畔机关。
耳听得轧轧声响,流泉飞瀑之上相通的桥梁已如斗转星移,全部被截断。
随即,沉闷声响轧轧传来。围观众人只觉得脚下大地动荡,赶紧退到外边,无人再敢接近通往玉醴泉的上山之路。
而朱聿恒抬头看去,面前拱桥河道皆已转换,原本曲折向下流泻的泉道已彻底封住。
上方水流一断,下方河道断流,顿时显露出藏在水下的机关来。
只见万千利刃在机关的操纵之下,翻滚纵横,将上山的道路遮掩得水泄不通,杀机重重。
拙巧阁地势排布奇险巧妙,水上桥梁一经挪移,想要上山便只能顺着这条遍布刀刃的水道而上,否则,无任何办法上到玉醴泉。
但朱聿恒却并不在意这凶险水道,目光只沿着刀锋迅速上移。
上方水池封闭,可管筒中的泉水依旧在汩汩奔流,水位正在缓慢上涨,汹涌的泉水眼看要淹没被绑在泉中的阿南。
见他身形微滞,青衣人一声冷笑,肃立于亭内,开口问:“贵客降临,何不显露身份?”
朱聿恒冷冷道:“我只为阿南而来,谁若阻拦,休怪我手下无情。”
“这个司南,当初重重羞辱了我们拙巧阁,更欠了我们两条人命,如今阁下当着这么多江湖同道之面大剌剌抢人,岂非当众打我拙巧阁的脸么?”那人声音冷峻,斩钉截铁道,“江湖之事,江湖了断。阁下莫非要当着诸多江湖同道之面,违背江湖道义么?”
“既然你口口声声江湖道义,那么我倒要请问诸位,”朱聿恒朗声问,“当初阿南是按照江湖规矩上门拜会,切磋之间损伤在所难免。她孤身一人前来,若是被你们所杀,也在情理之中。可原来,拙巧阁技不如人,比输之后便会兴师问罪,群起攻之,手刃仇人以泄心头之恨?”
“哼!”青衣人一时无言以对,只愤愤一拂袖,喝道:“休得狡辩!这妖女是我阁中仇敌,今日又是斩妖大会,当着武林同道之面,你说带走就带走,置我拙巧阁于何处?”
朱聿恒伫立不动,但看着周围严阵以待的拙巧阁弟子以及密密匝匝的人群,知道今日绝难善了。
他看向上方玉醴泉,见泉水倾泻,已逐渐淹没阿南的小腿,心下不由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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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毕竟赤手空拳,不可能抵得过这么多人围殴,而将这么多人杀退再去救阿南,怕是阿南不被淹没也要被冻杀,因此立即道:“无论如何,今日我既然来了,便一定要带阿南走。既然你口口声声江湖规矩,那便当着众人的面,划下道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