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圣上亲自派人来催他,说石门已经清理完毕重新开启,让他立即返回地上。
那时,他才忽然如梦初醒,忍着伤痛抄起火把跃下地道,率领侍卫沿着地道一路寻找阿南而去。
可,地道已经转成了死循环,他在里面绕着圈,始终寻不到跟随阿南的路径。
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只能将青莲再度调试,终于打开了前往玉门关的通道。
他不敢相信是阿南骗他截断道路,心口的狂乱执妄几乎要淹没了他的理智。
怎么可能,他们刚刚出生入死,怎么可能在携手同归的下一刻,她便如此狠绝地抛下了他?
甚至……在离开之前,她还与他热切相拥,缠绵亲吻。
她看着他的目光,比跳动的火光还要缱绻热切……那该是他以后能永远拥有的欢喜,怎么可能只这一瞬便失去!
他不顾任何人劝阻,拖着身上伤势,打着火把在地道中强撑到玉门关出口。
从枯水道中追出来,他只看到了神情错愕站在面前的卓晏。
因为地下的黑暗窒息,也因为心口的焦虑,朱聿恒喘息沉重,胸口的伤口似有崩裂,染得绷带渗出血迹来。
“阿南呢?”
卓晏显然没见过殿下这副模样,慌忙一指身后,迟疑道:“她一出来,便上了马,向那边去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了。”
朱聿恒脸色苍白晦暗,死死盯着她消失的地方,厉声问:“其他人呢?为什么不拦住她?”
“之前……之前有几个海客和青莲宗的人也从这边脱逃,所以廖素亭他们追击去了,至今还未回来。我一个人在这边,看到南姑娘从枯水道出来……她脸色不太好看,拉过马便要走。”卓晏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后面的话,“我当时跑去拦她,问她一个人要去哪儿。她却抬手挥开了我,跟我说……”
他关注着朱聿恒的神情,小心翼翼复述道:“她说,阿琰骗了我,所以,我要走了。”
骗了她。
心头似被这句话灼烧,朱聿恒的伤处骤然袭来剧痛,让他捂住嘴猛烈喘息着,喉头一甜,血腥味便在口中弥漫开来。
见他神情如此灰败,卓晏声音更低了:“我当时看南姑娘脸色不好,也不敢去阻拦,她翻身上马,在要走的时候却又回头,跟我说……若是遇见了殿下,提醒您找傅准问三个字。”
朱聿恒声音微僵,问:“哪三个字?”
“四个月。”
只这一句话,阿南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话,纵马飞驰而去。
大漠残阳如血,风沙凄厉如刀。她冲向苍黄大地的彼端,未曾回过一次头。
四个月……
这没头没尾的话,连朱聿恒都没有头绪,更何况卓晏了。
而朱聿恒望着阿南远去的方向,捂着心口缓缓倒了下来。
韦杭之忙抢上前去,将他一把扶住,听到殿下口中,喃喃地似在说着什么。
他扶着殿下,迟疑着将耳朵贴到他口边,听到他低若不闻的声音:“也好……至少阿南……是自己离开,不是在地道中遇险……”
陷入昏迷的皇太孙被送到敦煌,皇帝亲自带了随行御医过来为他诊治。
可身体上的伤势尚且可医,心中的焦灼与煎熬,他们看在眼里,却无任何人能劝慰帮助。
皇帝与他商议,时值严寒,昆仑山阙冰封万里,又在北元控制之下,这般情况纵然去了,破阵也是机会不大。更何况若是去了昆仑山阙再回转,两个月时间赶到横断山脉怕是十分紧迫,不如及早回转南下,专心对抗四个月后的那一处阵法。
如今这局势下,这番打算属于不得已,但也是最好的选择。
商议既定,皇帝查看过他的伤势,叮嘱他好好休养。朱聿恒目光看向他身后,道:“孙儿有句话,想要问傅先生。”
傅准神情平淡,等皇帝屏退屋内所有人后,他才走到床榻前,对他一施礼:“殿下?”
“傅先生,阿南临走前嘱咐我,要问你三个字,还请为我解疑答惑。”
傅准微微一笑:“请说。”
朱聿恒审视着他的神情,道:“四个月。”
傅准略略一怔,微眯起眼睛瞧了他片刻,未曾开口,却先将目光转向了皇帝。
皇帝淡淡道:“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理她作甚。”
朱聿恒道:“孙儿觉得,阿南既然留下此话,想必此事对孙儿至关重要,不可忽视。”
傅准掩唇轻咳,斟酌着开口:“南姑娘所指的,想必关于山河社稷图。那日她诱使我带她找到照影阵,在阵前逼我吐露内幕,因我对山河社稷图所知有限,因此口误说了四个月。可南姑娘似乎很介意此事,即使走了,还不忘告诉殿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