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已准备妥当,二人手中握住她所制的火折子,补好燃料,照亮面前荧光氤氲的洞窟。
朱聿恒转头看向身侧的阿南,低低问她:“你脚上的伤还好?”
阿南活动了一下双腿,冲他一点头:“皮外伤而已,你呢?”
“目前没感觉。”他按了一下心口处,望着她的目光怀着淡淡歉疚与心痛,“你身上带伤,又在月牙阁那边一通忙碌,至今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这一趟让你如此辛苦奔波,真是对不住。”
这温柔缱绻,却让她心中大恸,如冰冷利刃划过心间,黑暗中那些亲耳听闻的残忍话语,又猛然涌上心头。
她终究忍不住,声音微哑地喃喃:“阿琰,你啊……”
朱聿恒凝望着她,等待着她问出后面的话。
她却抿住了双唇,狠狠转头,将后面所有的问话咽下了喉头。
望着洞口上方那一句“今日方知我是我”,她深深呼吸,闭了一会儿眼镇定心神。
最后一次了,与阿琰并肩而战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她强迫自己将一切杂念挤出脑海,放空了自己,以免影响到自己入阵后九死一生的行动。
嗓音冷静得略显冷淡,她极为简单地将节奏定了下来:“落脚处,换一息;拐弯处,换两息,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停顿。”
朱聿恒与她多次出生入死,她寥寥数语,他心领神会:“好,走吧。”
两条身影同时跃起,进入照影阵中。
火折子的光在圆球内微微一晃,恢复了平衡,照亮他们脚下的路,也照亮了云母缝隙间他们彼此的身影。
云母璀璨莹润的光芒,围绕在他们周身。这一条道路上,如今遍布鲜血,都是之前破阵未能成功的人留下的,斑斑血迹在云母微光之中越显可怖。
但阿南与朱聿恒都是视而不见。
每踏上一个落脚点,便换一次呼吸,再次拔身而起。即使中间有些路段他们无法看见彼此、就算偶尔她的呼吸快了一丝,起身落地更快,他也能在壁上水雾冒出来的瞬间及时赶上,压住她的力量,让双边平衡。
拐弯处。落地,蓄势,换两息,足弓弯起。两条人影如两条跃出水面的鱼儿,轻捷无比,落向前方青莲。
他们的呼吸几乎重合,身影如临水照花,一人运动,两边偕行,不需任何停顿,亦无须任何思考,如同超越了意识,在面对阻碍时,自然而然便做出了与对方一模一样的反应。
后方洞外,众人站在皇帝身后,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们。
之前所有人进内,即使已经选了最为接近的体型与武功派系,但总会有些许闪失。
唯有他们面前这两条身影,腾挪闪移,息息相通。
他们信任对方如同信任自己;熟悉彼此的能力如同熟悉自身,甚至根本不需考虑便已经做出了对方会做出的选择与动作,无丝毫疑惧。
皇帝紧紧盯着他们,仿佛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孙儿,早已不是当年迷失在北伐战场上的那个小少年。
他已经成长为坚定而有担当的男人,矫健无比,不惧险难,血雨腥风中断然前行,果毅决绝。
他长大了,是因为……身旁这个阿南吗?
皇帝的目光,看向另一边洞窟的阿南。
与他引以为傲的孙儿有着相同身手的女子,起落凌厉毫不迟疑,以无惧无畏的姿态,转眼便扑向曲折的后方,与朱聿恒同时投入了黑暗中。
通道曲折,莲花瓣的形状,有巨大的转折。
他们顺着洞窟向外分散,中间再没有可以看到对方的连通空洞。
但毫无变化的,他们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呼吸,按照地图上的指示,以相同的飞纵姿态落在相同的落脚处。
洞内始终保持着一片安静,并无任何机关触动的迹象。
再怎么黑暗曲折的道路,毕竟有尽头。穿过莲花瓣尖,他们重新向中间聚拢,前方道路斜斜向前,在时隐时现的云母空洞中,他们看见彼此的身影,心下更觉温宁安定。
两条洞窟越靠越近,直至汇聚成一条,他们二人同时落于洞口的最后一朵青莲上,停下脚步,看向了面前豁然开朗的溶洞。
阵眼中心,终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阿南知道此处凶险无比,跃出洞窟后立即向朱聿恒靠拢,扣住自己的臂环,低声道:“小心!”
朱聿恒点一下头,握住日月,与她一样摆好了防守姿势。
可出乎他们意料,面前无声无息,只有巨大的溶洞上钟乳如玉,静静泻下一层轻薄水帘。
那水,与薛澄光印象中的血水并不一样,与薛滢光所看到的弥漫烟云也不一样,只是一片薄薄的水珠瀑布,如同帘幕般隔开了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