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宗主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并不出声。
而阿南笑道:“反正如今你一家人早已罪行昭彰,如今你既要谈判,那就敞亮些揭下面具谈,这么遮遮掩掩,多没诚意呀,你说是吧?”
话音未落,她手中流光疾出,一把扯下了青莲宗主的面具,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四十来岁年纪,一张端庄鹅蛋脸,因为平时爱笑,她眼角的鱼尾纹十分明显,正是唐月娘。
她目光扫过卓晏错愕的神情,事已至此,干脆也吐出了含在口中的麻核,只是声音一时尚未恢复那种僵硬死板的感觉:“南姑娘真是神通广大。我在教中多年,几乎无人能察觉我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竟在你面前露出了破绽。”
“不敢,我也只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而已。”阿南施施然道,“唐宗主,你勾结外族,为祸西北,身负多条人命,如今还行刺圣上。我看你还是赶紧将六极雷的总控处指给我们吧,说不定朝廷还能因此饶你一条性命。”
唐月娘冷冷道:“行刺之举不过为我青莲宗在世上寻一处可供喘息之处,至于其他罪名,恕我受不起,不敢接受姑娘扣过来的罪名。”
阿南与朱聿恒交换了一个眼神,顺着他的目光,阿南瞄了瞄檐角一条微不可查的灰线,明白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推演六极雷的布置路线。
既然要拖住唐月娘,阿南便抬手示意,让韦杭之率一干侍卫先退下。
卓晏张了张嘴,看着唐月娘想说什么,阿南却道:“阿晏,你也去吧,这事不是你的责任。”
唐月娘冷眼看着一干人陆续撤走,阁内只剩下伫立不动的朱聿恒、阿南、诸葛嘉、韦杭之等人。
正要随大流离开的马允知,却被阿南叫住了:“马将军,你身为本地将军,又是安排此次行程之人,在这边出事你却先离开,这样不太好吧?”
马允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能忐忑走了回来:“多谢殿下许可,容卑职留在此处听用!”
“好了,唐宗主,接下来我便一桩一件将你所犯的罪行戳穿吧。从哪儿说起呢……这么说吧,我在矿上听到了一些流言,比如梁辉对你动手,是因为你前夫找来了;你与外面的野男人有私情,甚至还送了银两之类的。但我问遍了矿场,也无人知晓你的前夫与野男人究竟是谁,只知道流言最早来自于刘五。
“刘五,矿场看守仓库的一个普通人。他身上与本案却有两处交集点。第一,他是唯一一个知晓卓寿为何会独自离开矿场,以至于在荒野中被雷火烧死的人。第二,他也是看到了你与外面的男人私相授受,给了对方银两的人。”
说到此处,唐月娘那镇定的面容上终于微微变了色。
“这让我感觉有点奇怪。一个不离仓库的仓管,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忽然遇到了两个秘密。难道说他听墙角的频率居然如此之高?再进一步想,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两个秘密,其实就是同一个秘密呢?即,卓寿提前离开矿场后死亡,与你的前夫上门纠葛,其实是同一件事。而你跟男人私相授受的东西,就是导致了卓寿死亡的原因。”
“这么一想,我面前一切便豁然开朗了。二十年前的变故、二十年后的重逢,一切都可以连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因果故事。”
众人的目光全都关注在阿南与唐月娘身上,唯有朱聿恒一边听着,目光不动声色地顺着横梁的灰迹游移,飞快在心中计量测算四面上下的汇聚中控点。
而阿南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份抄录的薄薄案卷,展现在唐月娘面前。
“二十三年前,杨树沟被北元夷平,全村百余人一个不留。而当时驻守杨树沟附近的卫所,百户马允知,副手卓寿,剿灭了北元流匪约百人,马允知由此升职,不久后调任延县为镇抚,而卓寿升任百户。”
马允知听到自己名字,顿时一个哆嗦,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当时卓寿私藏太监,为避人耳目,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生一个孩子。然而,这个孩子要从何而来呢?”阿南慢悠悠地说着陈年闲事,转向唐月娘,“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适龄的、能生育的女人,她在封闭的山沟中长大,在杨树沟被北元流兵夷平之时幸存,稳妥又干净。”
唐月娘神情冷冷地看着她,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可眼中的恍惚又像是在看着前世的自己。
“原本,孩子出生后,这个女人自然也该消失在茫茫世间中,再也不会出现。谁知,命运兜兜转转,在敦煌这个西北沙城中,他们再次相遇。”
马允知盯着唐月娘,脱口而出:“卓寿的孩子,是她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