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当日与君相识,入宫之际拆‘机关’中的首字为姓,自此拥有第二身份。不若如今便以第二字为姓,藉此为郎君驰骋,定苍茫河海、万里江山。”
阿南盯着“机关”二字看了许久,又缓缓抬头,看向朱聿恒。
朱聿恒亦在此时转头看向她,两人同看信笺,相距极近,此时一同转头,脸颊差点相贴。
默默挪开了些许距离,阿南轻咳一声,然后才指了指上面的字迹,道:“机、关……”
朱聿恒点头:“当年傅灵焰在宫中,身份是姬贵妃。”
“如今她的第二个身份,姓关……突如其来地出现于军中,无人知晓她任何过往。”
“关先生。”朱聿恒肯定道,“除了他之外,又作何人想?”
关先生,生年不详,籍贯不详,亲朋不详,生平不详……
他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在韩宋朝的绝世杀神,从龙凤三年开始,率领中路军北上伐元,自元大都一直打到上都,凭着九玄阵法纵横山海,所向披靡。
直到六年后他在军中被杀,就此陨落,尸骨无寻,人生近乎传说。
阿南摩挲着这陈旧的纸张,心下颇有感慨:“仔细想来,傅灵焰与关先生的关系,我们确实早该察觉。”
朱聿恒示意韦杭之进来,道:“我让人查找一下档案,看看是否能为我们的猜测作为佐证吧。”
关先生当年北伐之时,敦煌作为西北重镇,亦是要地之一。虽然时移世易,但他既然于此大放光彩,必然会留下种种痕迹。
在浩如烟海的卷帙中,文书们寻到了一本《韩宋北伐实录》呈上。这是当时中路军随军佥书所录,详细记录关先生与破头潘这路北伐的行军进程,关先生作为中军统领,自然有多处出现。
他们坐在一起,将所有内容翻了一遍,从龙凤三年关先生忽然被委以重任出征,到最后骤然去世,六年间所有辉煌绽放殆尽,最终消散不见。
一遍翻完,他们商议了一下,将关先生历年来加官进爵受赏赐的记录,按照年月日,整理了出来。
“你看这里,”阿南右手不便,因此朱聿恒抬手帮她按住书页,示意她看自己关注的那几行,“关先生北伐的六年里,每年七月初,都会发生一些事情。”
“七月初?”阿南眼睛扫了下去,“初六吗?”
她记得那副龙凤皇帝御笔的画像上写着,七月初六所绘。
不过并不是。第一年是龙凤三年七月初九,韩凌儿亲自出城送别三路大军,与关先生执手依依惜别。
“三路大军北伐,其他二路大概都是按规行事,唯独对待关先生,似乎不一般呢。”阿南点评着,又翻到第二年的七月。
龙凤四年七月初五,关先生转战晋宁,皇帝赏赐驰送至军营。
“七月初五,第二天就是七月初六了。”阿南抬眼看向朱聿恒,“拙巧阁内傅灵焰那副画像……你还记得吗?”
朱聿恒点头:“七月初六,应该便是傅灵焰的生辰。”
她满意地冲他一笑,又继续看下去:“龙凤五年,关先生攻克辽阳,任辽阳行省平章事。七月初,因元军围攻汴京,他抛下辽阳潜行回军,救护龙凤帝退守安庆。”
“这也使得龙凤六年关先生疯狂反击元军,横扫北漠,攻克大宁,又再取上都。而那年七月初,朝廷的赏赐又千里迢迢送到了上都,和之前一样,无人知晓韩凌儿特意给关先生送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至龙凤七年六月,罕察帖木儿反扑义军,围攻益都,关先生将其军引于渤海,设阵将其一举击杀。
“渤海。”阿南若有所思地点着这个地方,又道,“听说当时北元岌岌可危,罕察帖木儿是南拒义军的唯一希望?”
朱聿恒于此自然比她更为了解:“是,蒙元当时全靠他一力支撑。我曾听老臣回忆,太.祖闻听他的死讯后,对左右喜形于色道,‘天下无人矣!’”
至此元廷再无人可力挽狂澜,败势已成。那年七月初,龙凤皇帝亲赴山东,为关先生庆功。
直至九月,二人分别后,关先生二渡碧江,连克朔、抚、安三州。谁知就在这势如破竹之时,关先生却在年底一病不起,他派人知照龙凤帝,并于正月被袭杀于王京,尸骨无存。
“三个月,一个横空出世的战神,就此消失了。”阿南将书册合上,托腮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朱聿恒望着面前眉眼氤氲倦怠的阿南,遥想着当年惊才绝艳的“关先生”,缓缓道:“可是,她别无选择。”
“是啊,毕竟三月还能遮掩,四五月就要显怀,在军中要如何遮掩得住呢?”阿南叹了口气,掰着手指道,“而按照时间来推断的话,当时腹中这个孩子,定然就是六十年前被傅灵焰带着辗转寻医的那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