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句句不离阿南,令竺星河右手微拢,食指与中指轻触大拇指上的银白色“春风”,微眯的目光顿显幽深。
朱聿恒却彷如未察觉到他眼神中的寒意,目光淡淡扫过他的右手,对阿南温声道:“咱们走吧,乡野风大,你小心着凉了。”
他的声音似是将阿南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她轻出一口气,朝他一点头:“好。”
眼见公子竟留不住阿南,而她扬鞭策马便要离开,司鹫哪还察觉不到她根本不是去朝廷当探子的,急得扑过去就拦下她的马:“阿南,你怎么才说两句就要走?公子……公子还有话要与你说呢!”
“阿南,你上哪儿去?”不知是因为司鹫的鼓动,还是因为心头难以抑制的冲动,竺星河向她更近了一步,温声开了口,“留一留步吧,上次渤海一别,兄弟们都很挂念你,一直期盼你归队,要好好与你喝一杯,以表谢意。”
停顿片刻,他仰头看她,轻声道:“我……也是。”
人心真的是很奇怪啊……
阿南勒马望着近在咫尺又似乎已远在天边的公子,一瞬恍惚。
若是当初的她,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也会披荆斩棘向着公子而去,哪怕鲜血淋漓痛断肝肠也在所不惜。
可,如今她心中那些长久的期待与潜伏的失望,在最后那根引线的诱发下,已经彻底爆炸开,铺天盖地淹没了过往那个心存幻想的司南。
她这支奋不顾身的箭,想要回头,不愿眼睁睁射向黑暗沼泽了。
在她身后静候的朱聿恒,终于贴近了她,低低出声问:“阿南?”
阿南望着公子,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
她盛装靓饰,被日光照得艳丽无匹,连方碧眠那般清丽绝俗的美人儿,在她笑容面前都显得容颜黯淡。
她声音轻快道:“多谢兄弟们盛情了。这些年来我与大伙儿守望互助,刀山火海共同进退,恩义自在心中,何须谢字出口?只是如今我还有要事在身,这杯酒就先寄下啦,改日得空,我一定回来好好陪大家喝个痛快!”
竺星河没料到她居然能神情如此轻松地与自己告别,心口一紧,“阿南”二字就要脱口而出之际,张口忽觉鼻间微香,闻到了阿南身上的香气。
这香气让他神情陡僵,抿紧了双唇,将一切消弭在了沉默中。
而阿南再不说什么,冲他一笑,又向司鹫一扬手,打马便要离去。
司鹫急了,当即追了上去。
荒漠之中,道上尘土飞扬,司鹫被迷了眼睛,不料阿南的马正在转身,一蹄子已经撅向了他的腰间。
坐在旁边马上的朱聿恒反应迅速,手中马鞭挥出,勾住司鹫的右臂,一拉一带,他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身体往旁边一偏,堪堪与马蹄相擦而过。
司鹫跌在道旁的草丛中,狼狈不堪。
右臂衣服被扯破,他察觉到是朱聿恒让自己摔跌的,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尘土草屑,便跳起身指着朱聿恒,冲阿南大吼:“阿南你看,他居然偷袭暗算我!你……你还不赶紧回来,跟这种小人混在一起干什么?”
阿南解释道:“司鹫你别误会,阿琰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却故意让我跌跤出丑?你看我衣服都被他扯破了!”司鹫一拉自己的衣袖,见朱聿恒神情平淡,一气之下,愤恨地猱身而上,便要将这个抢走阿南的罪魁祸首从马上踹下来。
朱聿恒看在阿南的面子上,也不与他计较,挥鞭缠住他的手腕,手腕劲道一发,将他再度摔在了道旁草丛中。
司鹫爬起来,气愤挥手,手背迅疾擦过朱聿恒的马身,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连退数步。
虽只是一瞬间的交错,但朱聿恒料想他必定对自己的马做了什么。
他生下来便在朝堂与老油条打交道,司鹫这种心机在他眼里等同白纸一张,因此他神情无异,也不去查看马身,只对着阿南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阿南叹了一口气,抬手示意司鹫:“司鹫,把解药给我。”
司鹫气怒交加:“阿南,你还维护他!你没看他刚刚怎么对我吗?你居然替一个外人谴责我!”
阿南无奈,对朱聿恒道:“算啦,就是点麻药,此处离梁家不远了,我们到那边后,换匹马便是。”
朱聿恒也不介意,两人拨转马匹,沿着官路便离开了。
见她真的抛下他们走了,司鹫气急败坏,一指阿南与朱聿恒的背影,对竺星河急道:“公子,你快去把阿南拉回来啊,她最听您的话了!”
竺星河伫立在道旁望着阿南,身躯绷得笔直,一言不发。
司鹫催促道:“公子!”
旁边的方碧眠拉住他,道:“司鹫,你与南姑娘多年情谊,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伤了和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