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恒胸口一恸,不知是绝望还是悲哀的一种凉意划过他的心口,让他喉口哽住,良久无法言语。
“朕并不是不相信你。朕知道你必能成功自救,并且为天下带来福祉。朕也会调拨你所需的全部兵马、人手、物资,倾力襄助你破解这山河社稷图。”皇帝轻抚他的背,低声道,“可是聿儿,咱们祖孙俩不能打无准备之战,也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朕希望,你能尽快为我朱家留下血脉,相信孩子一定会像你一样聪慧卓绝,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这一贯刚强酷烈的老人,讲到此处,终于气息凝滞,难以为继。
朱聿恒双手紧握成拳。他缓慢的,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答道:“不必。若上天注定我无法摆脱这厄运,我又何必非要留下些什么?难道陛下和我父王母妃,需要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来昭示我曾经来过这世上?”
皇帝下巴绷紧,不让自己流露出帝王不该有的悲恸,可那紧盯在孙儿身上的哀悯目光,却终究出卖了他。
朱聿恒只能默然咬一咬牙,假装没看见祖父的哀痛,道:“还不如,让我抓紧这最后的机会,竭尽全力去做我需要做的事情,纵然功败垂成,孙儿亦会坦然受之,不留任何遗憾。”
见他如此坚持,皇帝只能别过头去,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放手一搏吧。”
朱聿恒重重道:“是。”
在他退出时,听到祖父和缓又冰冷地说:“聿儿,或许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比如,你遇上了心动的女子,又或许……一个孩子会成为一条适合的锁链。”
令他心动的女子,就在咫尺。
他曾遥望的远天鹰隼,需要一条更强韧的锁链。
可他望着面前的阿南,想着祖父的话,胸中那因为她而涌起的欢喜甜蜜却渐渐变成了微麻的痛楚。
而阿南却不饶过他,问:“所以北元王女呢?你说的鬼魂又是怎么回事?”
“北元王女死了,就在进入玉门关时。”朱聿恒不愿让她思虑,便干脆利落道,“虽然我绝不会娶她,但她是为两国交好而来,如今北元边境异动,她又在进入我朝疆域之后离奇死亡,对朝廷来说,此事委实十分棘手。”
“离奇死亡?”见朱聿恒都说离奇,阿南不由皱起眉头,也难免有些好奇,“有多离奇?”
“她在敦煌城外遭遇了一场暴雨,然后,在那场暴雨中,被天雷击中,焚烧而死。”
阿南“咦”了一声:“在敦煌城外被雷电击中的,不是卓寿吗?”
“对,这就是最离奇的地方。同样的一场雷雨,同样的敦煌城外,卓寿在城南,王女在城北,两个人同时在十月的西北荒漠,被天雷击中焚烧而死,你说,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阿南眼睛都亮了,道:“这岂止是怪事啊,简直是大怪事!而且,怎么这么巧就在我们要去的敦煌呢?”
她向来是不怕出大事、就怕事不大的性子,一听到这诡异古怪的事件,当下就想要拉着朱聿恒奔赴敦煌。
“赶紧收拾吧,我们快点出发!”
一路向西而行,景色越见辽阔,山川也愈见荒凉。
十一月初,江南尚是寥廓清朗之时,西北却已是万木凋尽,寒风如刀。
车队在官道上前行,阿南虽然怕冷,却更不耐车中沉闷,时不时骑上马,在荒原上驰骋一会儿。
穿过苍茫碧蓝的湖边,飞雪落在狐裘上。她跑得太快,把车队拉下太多,正在路口等得不耐烦,正打算回马去找他们时,一抬头却看见朱聿恒骑着马,身后带着十几骑人,过来寻她了。
她策马向着他驰去,与他并辔而行,望着前方绵延无尽的山丘,感叹道:“阿琰,我从未见过这般辽阔景象,和海外、和江南、和中原,都太不一样了。”
“西北的风貌,自然与他处都不相同。”朱聿恒随祖父北伐时曾来过这里,他以手中马鞭直指前方,道,“等出了这大片胡杨林,穿过小片荒漠,便是敦煌了。敦煌依龙勒水而建,周围有鸣沙山、月牙泉,是绝好的地方。”
身后车队还未赶上,两人骑着马,慢慢沿着官道而行。
出了秃枝萧瑟的胡杨林,前方果然一片坦荡平原,枯木零零散散站在寒风中,野草荒丘一片寂寥。
“我看这敦煌往西百里开外,好像全是荒漠。你说,哪里会是青莲绽放之处呢?”阿南催趁□□马匹,沉吟道,“难道是月牙泉的水里,养着莲花?”
朱聿恒摇头,肯定道:“月牙泉是沙漠中一泓清泉汇涌而成,岸边倒是长着一些花草,但莲花难合此间气候,泉中并未种植。”
“也不知道这次的阵法,会隐藏在何处,如何布置……”阿南与他勒马望着面前大片荒原,他们都没说出口,但心中不约而同都浮起傅准提过那个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