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鱼也不小,我们吃一顿够够的了。”阿南朝他招手,又指指旁边礁石,“阿言,你再去摸一把海白菜,咱们塞在鱼肚子里一起烤,也是一道好菜。”
朱聿恒依言摘了一捧石头上飘荡的绿藻,在水中清洗干净,带着它跋涉过水洼,来到阿南身边。
阿南早已把过往抛在脑后,只折了两条树枝插入两条鱼的口中,一绞一扯,便将鳃和内脏全部拉了出来,洗净后用海白菜把肚腹塞得满满的。
朱聿恒帮她提着鱼,阿南与他并肩往洞中走:“来,我教你烤鱼。”
朱聿恒点点头,心中不觉升起一丝遗憾。
波光粼粼,倒映着夕阳余晖,金光霞色照在她的脸上,跳跃的光点如同斑驳的蝴蝶聚了又散。
突如其来出现在他人生中的她,亦如这样一只光怪陆离的蝴蝶或蜻蜓。可他却很想知道她的过往,想了解她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些事情、那些人。
她如何从孤岛上的阿囡,长成现在这样的阿南……
所以在回到石洞中,阿南教他烤鱼时,朱聿恒忍不住问:“那个海盗的窝点所在,你还记得吗?”
阿南挑挑眉,问:“怎么?”
他给鱼翻着面,顺理成章道:“你需要的话,我派一支船队,帮你去剿灭他们。”
“早就没了。”阿南靠在石壁上,望着他的神情中有伤感亦有骄傲,“在我重新踏上那个岛时,他们就注定活不了。”
朱聿恒的手顿了顿。
他恍然想起祖父给他看的那份卷宗。苍茫大海之上,有幸逃出匪窝的渔民中至今还流传着一个故事——关于一个白衣缟素的少女独自驾着小舟,将海盗们聚居了二十余年的海岛夷为平地、只身解救了岛上所有妇孺的传奇。
她离开的时候,身上的素衣已被血染为红衣,码头与海湾的盗匪尸体引来了无数的海鸥与鱼群,数日不散,就如人间炼狱。
但朱聿恒想着当日的可怖场景,却只望着她,温声道:“你娘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的。”
阿南朝他一挑眉:“即使我是个女儿,即使我成了她最痛恨的海匪?”
“可她的女儿,做到了所有儿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阿南望着他怔了怔,长久以来的心结,仿佛在这一刻被解开。许久,她终于轻舒了一口气,朝着他一笑:“阿琰,你真好……别人总说我杀孽太重,以后会受反噬的。”
“以怨报怨,以仇报仇,这是本分。”朱聿恒不假思索道,“对待恶人若不用雷霆手段,难道还要用菩萨心肠?”
“阿琰,你说话总是很有道理!”阿南朝他莞尔一笑,顿时开心起来。
焦香扑鼻,鱼已经烤好。
他们一人一条无油无盐的烤鱼,像两个野人一样啃着。不过这两条鱼都很肥,海白菜吸了鱼油,也算能勉强果腹。
阿南一边吃着,一边随意问:“对了,海底水城坍塌时,青鸾台带着我们沉入海底之前,你看到台上的浮雕了吗?”
朱聿恒点了一下头:“当时太过仓促,我只匆匆瞥了一眼。”
“太好了,其实我当时急着破阵,没来得及留意,还好你留了心。那上面雕的是什么?”
“高台有四个面,一个面两处浮雕,一共八幅。”朱聿恒回忆道。当时水下太过匆忙,幸好他记忆力与观察力极佳,虽然一瞥之下,依旧记得清晰。
“北面是元大都之火、黄河决堤,东面是钱塘湾和渤海湾;西面是玉门关月牙泉、昆仑山阙;南面是……”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只从火中抽出一根枯枝,将枝头的火敲灭,在地上画了个大致轮廓出来。
左边是一座雄浑绵延的大山,峰脉山峦层叠绝多。
“按照傅灵焰的青莲琉璃灯所示,这处地方很有可能地处西南,西南的话……”
阿南毕竟是海客,对于陆上的山川湖泊并不精通。而朱聿恒自小便处理各地事务,自然比她熟悉:“那些山脉雄浑顿挫,看起来像是西南的横断山脉,等我们回去后,以青莲灯圈定大致方位,再看具体方位。”
阿南点头,又问:“八幅浮雕,按照四个方位算来,南方应该还有一幅吧?”
“是还有一幅,但……”朱聿恒神情却变得迟疑。他手中的枯枝在地上轻敲着,思忖道,“我看不懂那上面的内容。”
阿南奇道:“雕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怎么会看不懂?”
“许是仓促之下我没研究出来,但那上面凹凸不平,仿佛只是石头天然的纹理,根本未加雕饰,甚至连表面都不曾打磨过。”
阿南思忖问:“那,纹理是怎么样的?”
朱聿恒心思缜密,虽然只是仓促一瞥,内容也不甚明晰,但还是以枯枝在地上绘出了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