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传来“呜”的一声螺号,在尚且昏暗的海面上远远传开。
随即,万千“嗤嗤”破空声传来,如同飞蝗过境,直射向半悬在水面上的阿南。
船身平滑,并无任何藏身之处,阿南当机立断,翻身再度向着海面扑下去。
天边一片鲜媚的粉色金色,海天浸在绚烂之中,阿南就如跃入了大片颜料之中,被那些颜色吞没。
傅准站在上方看着下方鲜亮的霞影,下令道:“收网!”
只见数条细长的波纹自水下箭一般飞速聚拢,射向了阿南落水之处,密密交织,如同迅速编织的罗网。
就在这些波纹迅速交织之际,旁边船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在那里!”
只见紊乱耀眼的波光之中,被大炮轰炸后残碎的一片船板上,正站着身姿笔挺的阿南。
她身姿轻巧,借着这片三尺见方的船板屹立于天海之间,沐浴万道霞光。
初升的朝阳自她的身后冉冉升起,给她镀上一层金光灿烂的轮廓,而她面对身前的巨舰与火炮,倔强而固执地阻挡住万千人的去路,明知是螳臂当车亦在所不惜。
“那女人是谁?”邯王愤愤地一掌拍在栏杆上。眼看那些海客四散而逃,早已出了船队火炮射程之外,他气恨不已,把自己抓捕不到海客的愤恨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不杀了她,难泄我心头之恨!”
“杀她哪有那么容易?我费了两年时间,也就伤了她几根寒毛而已,还……”傅准想起被冲垮的拙巧阁密室,抚着肩上再度残破的吉祥天,俯头看向下方的阿南,嗓音微寒,“不能这么便宜她,一定要将她活捉到手!”
螺号声响,周围万箭齐发。为了要活口,这些箭都已去掉了箭头,后面拖曳着极细的丝线。
朝阳光辉照亮了那些细细的银线,万千流星奔赴向坠落之地,向她极速汇聚。
在天水交汇的海面之上,阿南寻到一线最狭窄的生机,可如今水下是缠绕的罗网,空中是交织的乱线,上下一起收拢,这一线生机眼看就要被彻底绞杀。
阿南毫无惧色,右臂高挥,新月般的弧形流光在空中旋过,所有的银色细线被新月绞住,随着她手腕的幅度,如同一个稀薄的银色旋涡,在旭日下飞速盘旋转动。
星辰旋涡的最中心,如同漏斗最下方的那一点,正是阿南。
正在全速前进的小舟上,朱聿恒定定地看着海上的她,心口悸动,难以自已,只望脚下的船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傅准捂住嘴,轻咳两声,那紧盯着阿南的目光露出一丝笑意,仿佛看着正在走进陷阱的猎物。
站在他身后的薛澄光啧啧赞叹:“阁主果然神机妙算,就知道阿南会选择用流光来收拢天罗,这下她还不翻船?”
果然如他所料,只见那被阿南收束住的银线,并没有随着她手臂旋转的弧度而收拢,反倒在被收住的同时,四散纷落,如雪花一般向着她落下,笼罩了全身。
此时她头顶是散落的天罗,水下是密布的地网,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眼看那片幽光即将蒙住她的身体、侵染她的肌肤,众人都不约而同憋了一口气,期待着她束手就擒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此时,水面上忽然波涛狂涌,飞激的水浪如巨大的莲花自海面怒放,翻涌的水花在日光下晶莹透亮,迅速吞噬了空中散落的幽蓝雪屑。
是阿南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踩翻了脚底的船板,在落水的瞬间,水浪相激,如花绽放,消融了倾覆而下的天罗。
水下银线急速收紧,是地网被水面的动静所触动,要收拢捆缚落水的她。
在天罗消融、地网收束的同一刹那,阿南右臂的流光勾住水面上一块碎木板,拉过来挡在自己上方,身体在水面硬生生转侧过来,翻身重新扑在了之前所站立的船板之上,避过了天罗。
如此机变,让联手狙击她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傅准却似早有预料,他冷冷地收回目光,抬手示意。随着螺号声响,水上的轻舟战艇迅速包围了阿南。
在明灭不定的波光下,阿南手中流光再度飞舞,如残月乍现,引得海面上呼声骤起。
然而,不过两三声惨叫的短短瞬间,那圆转的流光忽然滞住。
天罗再次发动。不同的是,这次幽蓝的银线之中,混合着发丝般细微的钢线,从周围小船上喷射而出,将她的流光紧紧绞住。
被缠绕住的流光迟滞地、但依然按照惯性,向着阿南的臂环弹回来。
缠绕在上面的钢线与银线,于是也随着这一道流光,向着阿南扑去。
阿南立在尺板之上,眼睁睁看着面前光华如彗星袭月,万千条银光向自己直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