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恒听着他又哑又涩的声音,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放我下来!”
阿南仰头看着上方的他,想象这个一贯高傲的男人此时又狼狈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不觉“啧啧”了两声。
他身上洒满的荧光已被重重缠绕的丝线遮盖,黑暗中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身躯,被捆缚住了却依然是那严整的姿态。
这姿态让阿南的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普通人被捆缚住之后,自然而然都会蜷缩起身子,下意识有一种含胸屈膝保护自己的本能。
可是他没有,他的身子,依旧是充满警戒的姿态,甚至手中的匕首都未曾脱落。
可惜身体的反应总是不如脑子快,阿南心念刚一转,朱聿恒身上缠绕的丝线已寸寸散落。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房中有织机吗?你所租赁的这房内所有细节,我全都已经推敲过一遍,甚至连屋内有多少线,我都比你更清楚!”
如一只从天而降的鹰隼,他向她飞扑而下,即使如今尚在黑暗之中,他亦已根据她声音的来源确定了方向,发出凌厉而注定无可躲避的一击。
阿南在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不好,看来她是太低估这男人了。
真没想到,才区区数月时间,他便已不再是上次潜入她房中那个愣头青了。
可……就算她教导了他这段时间,他也不应该如此彻底地摸清她的手段。
他的身后,肯定站着什么人……一个,充分透彻了解她、能根据官府的情报而迅速摸透她的人。
但情势已不及思索。到了此时,她避无可避,唯有抬手向旁边迅捷挥去。
黑暗中一抹流光倏忽闪过,卡住墙缝,机括收缩之际,阿南的身形向旁硬生生横拉出三尺距离,脱开了他必中的那一击。
流光闪现,她的身份已无法隐藏,因此一经脱出他的攻势,她立即纵身跃起,扑向旁边的厢房,准备逃跑。
耳后风声突起,凤翥已连同缠绕它的丝线,向着她的脑后射来。
下手如此之狠,阿南在心里骂了一声阿言,唯有一个趔趄向前倾去,避开马上要穿透她脑袋的利刃。
凤翥扎入半开的门板,随着朱聿恒手一抖,半开的门被他一把带上。
而向前趔趄冲去的阿南,额头刚好撞在了被拉回来的门板上,黑暗中咚的一声响,痛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棋九步,听声辨位,分毫不差。
她恨恨地回头看朱聿恒,他已经脱开了缠绕在身上的那些细线,正向她一步步走来。
黑暗的屋内,他蒙着一层朦胧的幽光,宽平的肩、细窄的腰、修长的腿,以及以自然的姿势垂在腿边的,那一只握着利刃的手。
荧光勾勒出他那只手的细致轮廓,那紧扣着匕首护手的手指,那搭于匕脊的指尖,那因为力度而在手背上轻微突起的筋络,都被荧光忠实描摹,仿佛上天太过满意自己的杰作,而让他的手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朱聿恒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抬起的凤翥对准了她,声音低缓:“脱掉你的伪装,你已无反抗之力。”
“什么伪装?”黑暗中她的声音充满了疑惑,“我就是一个跑船的,又没招谁没惹谁,我伪装什么呀?”
朱聿恒,冷冷的将匕首尖再往前凑了一点,几乎要抵在她的胸膛上。
“你以为负隅顽抗,我就会相信?”
“那你又怎么会以为,因为只是短暂的居所,所以我会只设一道机关护身呢?”
话音未落,就在朱聿恒心头一凛之际,手中握着的匕首已经微微颤抖了一下。
朱聿恒摒气凝神,想要将刃尖对准阿南。可惜他身上的肌肉开始僵硬,已经不听使唤。
阿南拍了拍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尖,笑着朝他挥挥手:“不然呢?你以为这些荧光只是为了在黑暗中标记你,让我更好地捕捉你吗?”
话音未落,只听得轻微的当啷声响,朱聿恒手中的凤翥已掉在了地上。
阿南一矮身,抬手要去拿,却发现面前一动,是朱聿恒抬脚踩在了凤翥之上。
“好吧好吧,留给你,小气鬼。”她抬眼看见朱聿恒软软坐倒的身影,以及在微光中死死瞪着她的那双眼睛,笑着收回了手,也抬起头看向他的面容,“那你告诉我,替你制定今晚应对计划的人是谁?凭着屋内原有的东西,就能料中我会如何设置防护机关的人,在这世上可不多呀。”
朱聿恒紧抿双唇,用足尖将凤翥拨回自己手边,冷冷道:“拜你所赐,我才进境飞快。”
说了等于没说,阿南知道他既然来了,必定有大堆的人在外面埋伏,自己已经身陷天罗地网之中,显然无法再伪装董浪,随他一起北上渤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