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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244)

卓晏退下后,朱聿恒觉得心口烦乱。

眼看着猫儿吃完了东西,跳出窗户消失了踪迹,他洗了手,合上抽屉之际,看见了里面那支从楚元知家中得来的笛子。

将笛子取出来,他紧握着沁凉的笛身,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滑过。

指尖抹过之前被他削过的那一个断口处时,他的手停了下来,看着上次自己用薄刃削过却最终无法剖出的那条细线,他沉吟片刻,又拿起了阿南给他做的岐中易“九曲关山”。

深吸一口气,他摒除脑中所有杂念,将九曲关山举在眼前,慢慢地抬手拈住圈环。

确定自己的手稳得没有一丝微颤之后,又在脑中将它们的移动轨迹、行动后其他八个环的动静、相撞后的退让及前进路径全部在心中推演了一遍,确定自己能将所有最细微的变化控制无误后,他屏息静气,开始移动连接在一起的九曲圈环。

侍立在外间的韦杭之,在这午后的行宫之中,听到室内传出极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清空匀长,混合在西湖波光水声之中,令他一贯紧绷的神经,也似乎松懈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金属声一顿,然后,传来了几个圈环叮叮当当散落于桌上的声音。

韦杭之陡然一惊,正猜测是怎么回事,却听到殿下低低唤他的声音:“杭之。”

他忙应了,快步进内。

只见朱聿恒站在窗前,波光自他身后逆照,令韦杭之看不清他的神情。

朱聿恒抬起手,将面前桌上散落的圈环一个个捡起,慢慢拼了回去,然后吩咐他:“去找薛澄光,替我弄点东西。”

薛澄光毕竟是拙巧阁的堂主,见多识广,接到消息后不多时,便将皇太孙要的化漆明矾水调配好送了过来,而且看起来和阿南之前用的差不多。

另外,还附上了朱聿恒要的一根牵丝。

朱聿恒回忆着阿南之前的手法,将笛子泡入明矾水中,等露在外面的漆泡软之后,取出笛子放在面前的案桌上,小心地固定好。

托阿南所制“九曲关山”所赐,他如今的手稳得不再有丝毫迟疑。

用指尖缓慢抚摸,确定了上次的断口之后,他以软布将牵丝首尾两端包住,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凝神静气,轻缓无比地将细得几乎只是一丝白光的牵丝抵在断口处,然后顺着笛身的弧度,轻缓无比地刮过去。

一缕清透的白边卷翘了出来,他察觉到这触感与上次自己用刀刃切削出来的差不多,手腕微颤,立即控制住自己的手指力度,阻止住牵丝刮削的去势。

他捏紧手中牵丝,心口沉了沉。

难道,还是不行吗?

即使日夜不停地用她的岐中易来磨炼手部控制力,即使她一再艳羡他的天赋,即使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自己已经足以达到要求,不行的,始终不行吗?

他默然闭眼定了定神,片刻后,再度将牵丝附在了竹笛之上,然后抬手迅速刮去。

被泡得略有松动的清漆,带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竹衣,轻轻地扬了起来。

因为太过薄透,竹膜在气流的涌动中如同无物,只看见一抹似有若无的光影散开来,上面有金漆描的极细的线条,仔细看去,是各个分开的字迹,写在白光般的竹膜之上。

朱聿恒的手略微顿了一顿,等看清楚那一片白光与金字只有细微的粘连破损之后,他知道自己控制的那种幅度是基本正确的。

于是他轻轻出了一口气,再度收敛气息,极度专注缓慢地,将这一卷吹弹即破的竹衣一丝一丝地拆刮了开来。

直到天色渐转昏暗,湖面跃动的波光也消失殆尽,瀚泓率人送进二十四盏宫灯,才发现朱聿恒一动不动站在案前,正俯头面对着案上一片朦胧的光线,沉默查看着。

他唬了一跳,一边示意宫女们将宫灯高悬点亮,一边将一盏灯座挪到案几边,向殿下问了安,小心询问:“天色已暗,殿下可看得清么?”

透明竹衣上的金漆被灯光照亮,光芒流转如细微的火光,映在朱聿恒的眼中,让他目光越显明亮。

仿佛怕自己的呼吸让面前这片薄透的光消逝,朱聿恒没回答他,只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瀚泓走到门口时,听到朱聿恒又道:“把卓晏叫过来,让他带一把琴。”

号称两京第一花花太岁、自诩混迹花丛琴箫风流的卓晏,听说皇太孙要他带琴过去,立即奔去七弦名家那儿借了把盛唐名琴,急冲冲赶往了孤山行宫。

但等他抱琴接过朱聿恒给他的几页曲谱时,又讪讪愣住了。

“怎么?这难道不是琴谱?”见他神情犹疑,朱聿恒便问。

这是他从拆解开的竹衣上抄录的几页金漆字,因为他日常不太接触乐理曲谱,因此叫了精通乐理的卓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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