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乐安摸着她的脉门,越摸越郁闷,最后悻悻地丢开了手。
“怎么啦?”阿南问。
魏乐安哼了一声:“底子太好,恢复迅速,老头我一身惊世骇俗的医术毫无用武之地!”
阿南不由哈哈大笑,见他起身要走,忙拉住他说:“魏先生,既然你医术惊世骇俗,那我问你一个病如何救治啊,很罕见的病。”
“哦,说来听听?”
“就是有一种病啊,每隔两个月,身上的奇经八脉会崩裂一条……”
她才刚刚开口,魏乐安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山河社稷图?”
阿南没料到他居然一下便知道是这个病,不由得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魏先生,你真是博闻强识。”
魏乐安摇头道:“不……因为这是我师父在世时,唯一束手无策的绝症,他在临死前还在念叨着,所以我自然记得很深刻。”
阿南不由失望:“魏先生的师父都没办法?那……这病岂不是真的无救了?”
“那倒也是未必,你听我说啊……”
六十多年前,魏乐安还是个七岁稚童,他的师兄魏延龄八岁。他们二人都是战乱孤儿,师父收养了他们,带他们在武安山行医。
有一天,一辆四壁绘着青色火焰的马车停在他们的草堂前。当时战乱,耕牛尚且稀少,那马车却是由两匹膘肥体壮的大马拉着,车身漆色鲜亮,显然主人身份不凡。
魏乐安和师兄魏延龄好奇地迎上去。锦缎车帘掀起,下来一位二十出头年纪的女人,正当盛年,容颜清丽无匹,只是面容上全是忧愁。
她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稚童下车,说自己听闻魏神医大名,跋涉千里过来求医。
师父将孩子的衣服解开一看,那孩子的奇经八脉已经有七条崩裂成血线,只剩一条任脉尚且完好。
魏乐安师兄弟都还是孩子,一看那血痕,顿觉心惊肉跳,以至于魏乐安在六十年后回忆起来,依旧记得那些可怖血线深红发紫,如同赤蟒缠身,触目惊心。
师父惊问女人这是何怪病,见他居然反要询问自己,女人顿时面露失望之色,显然是知道他亦无能为力。
因此,她只草草告知,孩子的血脉每隔两个月便会崩裂一条,发作之时惨痛不已。她寻遍天下名医,辗转一年,却只知道这病叫山河社稷图,是有人在孩子身上种下的毒,为的就是慢慢折磨他们母子,可究竟如何中毒与控制,无一人知晓。
魏师父最终只能给她开了几剂消淤解毒药,聊做安慰。也在她走后,遍寻古籍,企图找到山河社稷图的踪迹。但直至他去世,并无任何线索。
魏延龄与魏乐安后来继承师父衣钵,各自成名,但两人后来纵然救治了千百人,也未再见到任何与山河社稷图有关的病情。
师父冥寿百岁之时,师兄弟曾共聚草堂,整理师父遗物,发现他临死之前记下了自己一生中难以释怀的各种疑难杂症,第一条便是山河社稷图。
他们都看见了师父在病案的最后写下的论断——
绝症。
“后来呢?”阿南见魏乐安说到此处停下,又怕此病真的是绝症,急忙追问。
“后来本朝开国,我师兄在北,任太医院使,而我随老主人扬帆出海,时隔三十多年,在西洋大海之上,居然又遇见了那对母子。”
阿南挑挑眉:“那位夫人长这么漂亮吗?魏先生与她一面之缘,三十多年后还能认得?”
“倒不是我记性好,而是见过那女子的人,肯定都忘不了——她的眉间有一朵小小伤痕,被她刺成了青色火焰模样,看来如贴了一片精巧花钿。”魏乐安瞧着她,捻须一笑,“你说呢,你能不能认出来?”
“她……她是傅灵焰!?”阿南激动之下霍然站起,差点打翻了椅子。
“没错,就是你自小崇敬、百年一遇的棋九步、开创拙巧阁的九玄门天女傅灵焰。”
“她的孩子也遭殃了?后来呢?”
“你猜怎么的,傅灵焰当时与儿子在一起,那儿子看起来,大约比我小一两岁年纪。”
船身在海中微微一动,波光从窗外射入,在阿南的双眼上滑过,一片灿亮:“是当时那个得病的孩子?”
“对。我当时尚不敢确定,便找到机会与他搭了一句话,问他,你身上的山河社稷图后来怎么医治好的?”看着阿南一脸急躁的样子,魏乐安微微一笑,“他说,没治好。”
阿南按着桌板急问:“怎么可能没治好?古籍中不是说,八条经脉尽数崩裂之时,便是殒命之日吗?”
魏乐安颔首道:“傅灵焰行踪不定,匆匆一别后我便再未见过他们。事后我也曾对此思索许久,至今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