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闪过那一夜,从楚元知家中脱险回来时,阿南在楼梯口回身,笑吟吟地将怀中伤药丢给他。
她说,千万不要让你的手留下伤痕啊,不然我会很心疼的。
然而现在,她逼着他为她的公子冒如此大险,就算明知他的手可能因为一时不慎而彻底废掉,都毫不顾惜。
指尖触到冰凉的机括,传来轻微的颤动。
他打住了这些混乱思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指尖。他甚至闭上了眼,不再去看阿南和竺星河的面容,也不去看那危机四伏的机括与缠绕在他手边的钢线,只屏息静气,慢慢地摸索着。
或许是因为阿南这段时间来对他的训练,如今他的指尖变得异常敏感。闭上眼后,手上触感更加强了些许,心跳却比平时剧烈许多,耳朵也在嗡嗡作响,是血脉在体内急促流动的声响,震颤着他的耳膜。
就像悬丝诊脉,极细微的震颤,自某一条滑过指尖的钢线彼端传来。
他不假思索,手指利落地收紧,捏住了那一缕颤动的触感,睁眼看向阿南:“找到了,第一条。”
“我就知道你没问题的。”阿南朝他一笑,正要抬手接过,耳边忽听到脚步声急促响起。
她回头一看,几个明显不是官兵服色的人,手持武器冲进了前方天风阁。
随即,阁内就响起了惨痛呼声:“毕堂主!”
竺星河缓缓站直了身躯,抬手轻按上自己右手那个尚带着毕阳辉血迹的扳指。
他这边略微一动,朱聿恒那边的牵丝线立即抽动,一条钢线从他的食指边擦过,顿时割开一道口子。
朱聿恒立即收手,冷冷回头瞥了竺星河一眼。
看着那莹白手掌上迅速沁出的血珠,阿南心头猛然一抽,手指也不由自主攥紧了。
但这是她逼着他干的活,她抹不开脸慰问,口气依旧强硬地说道:“小伤而已,别浪费时间。”
她眼中的痛惜低落,蹲着触摸机括的朱聿恒没看到,但站在她旁边的竺星河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垂眼看着地上的朱聿恒,目光从那俊美迫人的面容上,缓缓转移到那双天下难寻的手上。
“你这双手,阿南肯定喜欢。”
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如今竟莫名其妙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他所料不错,阿南确实喜欢他的手。
只是……
她喜欢的,仅仅只是这双手吗?
他没有深想,也不必去深想。
即使她眼底深藏的情绪让他感到不悦,但至少,她一直站在他身边,确凿无疑。
天风阁内,接应毕阳辉的人已经发现了后方的踪迹,他们穿过阁门,直扑后院。
知道今日与拙巧阁无法善了,阿南转头问朱聿恒:“拙巧阁的人你管不管?”
朱聿恒看也不看她:“管不着。”
“哦,那我自己来。”阿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取出六颗乌黑暗器,刮开左右手套上拿六根钢管的封蜡,塞了进去。
她这双手套,名叫遐迩。遐是极近,迩是极远。
她举手握拳,以自己的骨节为瞄,以凸起而寸芒为准,对准了天风阁的后门。
门内,有个人影一晃便看见了他们,率先冲了出来:“在这里!兄弟们抄家伙……”
话音未落,阿南已经按下机括。
钢管中设有火石,机括启动,飞射爆裂声立即响起。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需要时间,只在阿南抬手之际,对方的胸前已有一朵火花炸裂燃烧。
砰然巨响压过了此时的暴风呼啸,交织着对方的惨叫声,外面的诸葛嘉立即率人冲进来,查看皇太孙殿下的安危。
阿南却理都不理他们,只举手盯着天风阁内的人,冷静而沉稳。
每根钢管都只能发射一次,因为用炸药发射暗器后,爆炸留下的灰烬会堵塞管口,为免炸膛,必须彻底清理才能再次使用。
所以,六根钢管,她只有六次机会,浪费一次便少了一次。
见同伙一击倒地,对方自然不敢再直接欺上来,而是隐藏在门后,企图借助门窗遮掩身体。
可惜门窗的漏雕出卖了他们。阿南冷静地眯起眼睛,瞄着后面那两道影子,手中又是两声发射声响。
穿透漏雕,门窗后两团火焰炸开,躲在那里的两人尚未出声,便都倒了下去。
阿南吹了吹左手钢管中未尽的硝烟,回头瞄了诸葛嘉一眼。
诸葛嘉震惊地看着正在摸索机括的朱聿恒,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听到阿南的声音:“看什么看?有我在,保你家提督没事。”
朱聿恒抿紧双唇,微抬下巴对诸葛嘉示意。
诸葛嘉知道他此时被胁迫,看来是无法逃脱这女煞星的手段了。但他又确实无法解救殿下,唯有率众向他行了个礼,默默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