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来到楚元知家时,破败门庭外正在上演升官发财的戏码。
官差带着官印官服和大小箱笼,咬文嚼字道:“南直隶神机营诚聘楚先生为左军把牌官一职,以后俸禄补贴、日常家用、妻儿用度衙门都会依例供给,请先生明日起准时到衙门点卯,切勿延误。”
邻居们顿时都震惊了。有人张大嘴久久合不上,有人交头接耳满脸艳羡,有人偷偷指着楚元知的手道:“就这样也能当官?祖上烧了高香啊!”
楚元知用颤抖的手接过官印,奉上茶水钱感谢各位官差。
阿南也不上前打扰,绕道后院一看,金璧儿正在做绒花。她熟稔地抄起来帮她绕着,向她问起楚北淮的学业。
“小北已经从蒙班转到地字班了,先生说他之前有底子,学得快……”一聊起孩子,金璧儿脸上顿时放出了光彩,打都打不住,楚元知过来后看见妻子和这个女煞星聊得火热,心下油然升起不祥的惶惑:“南姑娘,神机营说……有一批芒硝火油让我交给你?这些东西都是危险物什,你一个姑娘家要这么多干什么?”
“多吗?我看看。”阿南开心地翻看着那些东西,“你是天下用火的第一大行家,还担忧这些东西危险?”
楚元知苦笑道:“姑娘折煞在下了,在你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
“我说正经的啊,破阵我擅长,但设阵肯定不如你。”阿南查看着神机营给他送来的东西,懊丧道,“阿言这个坏蛋,抠死了!答应给我一半的,结果现在送来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仓促之间,哪有这么快啊。”楚元知忙解释道,“这只是今天顺便带来的。”
“可以啊楚先生,刚入职就替上司说话啦。”阿南笑着揶揄他,蹲下打开火油,与他一起商议起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定要尽快研究出来啊,楚先生,我真的急需!”
“放心南姑娘,两天后准时交到你手上。”
回到驿馆一看,卓晏正急得跳脚,见她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阿南,你身体还没好,跑哪儿去了?”
阿南笑道:“找楚先生去了,我和他商量些新的机关。”
卓晏将配好的药丸交给她,问:“这药没事吧?大夫说里面有些药材有微毒。”
“没事,这个药方叫‘玄霜’,少量服用可以在水下延长呼吸,镇静心肺,只是有些后遗症。”
卓晏还是有些不安:“阿南,你不要太为难自己。”
“谁叫命运喜欢为难我呢?可能我这个名字就起得不好。”阿南不由得笑了,她调着手上臂环,道,“所以,我要赶紧下海帮阿言把事情处理了,你看我这么忙,真的不能浪费时间了!”
第二次下东海的阵仗,比之前的规模更大一些。
官府在附近渔村招揽的善泳高手,个个精瘦结实,一看就知道是浪里来水里去的人物。
知道此行要跟着阿南这个姑娘,那二十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等知道后方还有一百水军也被调来随她下海,众人简直震惊了。
有几个相熟的渔夫忍不住交头接耳:“我听说官船出海时,娘们是不让跟船的啊……这姑娘真是朝廷派来打头的?”
“瞎说,怎么不让女人上船了?七宝太监下西洋时,每船还特地招了几个老婆子,干缝补浆洗的活儿呢。”
阿南听他们嘀嘀咕咕,也不理会,只裹着布巾遮着头顶烈日,笑嘻嘻地逗弄船前船后纷飞的海鸥。
反正到时候下了水,是龙是蛟,准能分个清楚。
按照阿南的记忆,船这次不再停在江白涟当时捕鱼的地方,而是往东南再行了二三里,在海中定锚。
阿南指着下方海底,朗声道:“这下方的海有十五丈深,觉得自己能潜到底的,就跟我下去,不行的话就乖乖呆着,待会儿有船送你们回去。”
那二十人自然没人会说自己不行,周围水军中选出来的精锐也一起应了。阿南将玄霜一一分发下去,让他们含在口中镇定心神。
众人佩戴好铜坠坨、气囊、驱鱼药、水下弓.弩、分水刺等,脱了外衣,在日光下活动筋骨,一一跳下海适应水温。
等身体活动开了,阿南一声招呼,众人随她一起潜入海中。
虽然悬挂了铜坠坨,但到了十丈以下,下潜已十分艰难,有些人拉着锚上的铁链,才能继续向下。
等落到海底,阿南迅速扫了一眼,共有十一个渔人和三十五个水军能跟上来。
她也不再等待,一招手示意众人跟上自己。
在海中生活了十几年,阿南只靠着水温便能辨认方向,因此定锚的地方离她记得的水城虽有偏离,但相差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