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在朱聿恒的下颌轻微地一闪即收,锋利的锐口只在他的下巴上划了小小一道口子,便飞速回归了她的臂环之中。如同鸽子千里跋涉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窝,轻微的“嗒”一声,镶嵌回属于它的那道小小缝隙,严丝合缝。
朱聿恒自然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间,已经走了一个来回。
他怔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手,静静看着她,并不说话。
而阿南在黑暗中扬起手。那只蜻蜓终于停止了在空中的旋舞,随着舒缓下来的气流,静静落在她的掌心中。
她将它重新安装至钗头,插回自己发上,说:“你走吧。”
朱聿恒站在黑暗中,任由残存的水滴落在他的身上。他用一双深黑得几不可见底的眸子盯着她,声音喑哑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趁我没改变主意,你快走吧。”阿南提起灯,打了个呵欠,“要是你有良心的话,帮我收拾好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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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多年后我回想起和阿南的第一次见面,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第9章 天命神机(2)
朱聿恒并没有良心。
他抛下阿南狼藉的屋子,骑快马到虎坊桥。一直在这里等待的韦杭之,看见皇太孙殿下如此狼狈地到来,震惊惶惑不已。
而朱聿恒唯一一句话就是——
“把诸葛嘉叫过来。”
临近午夜,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响在街上,踏破顺天府的夜禁。
神机营提督诸葛嘉,率七十二骑精锐直入顺天。
韦杭之已候在城门之内,看见他们到来,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松明子照亮了黑夜的街衢巷陌,被马蹄和火光惊动的百姓有几个胆大的,偷偷开一条窗缝张望一眼,便立即将窗户紧闭,落好窗栓。
“是神机营的人,好像领头的还是那位诸葛提督!”
这位凶名赫赫的神机营提督,纵马直奔短松胡同而去。
七十二名精锐在巷口下马,团团围住六间平平无奇的连厦,各自备好火铳,装药实弹。大部分人拿着短铳、长铳,另外有四个身材魁伟的提着碗口铳,就地寻找支架,将碗大的铳口对准房门。
韦杭之看这架势不妙,便压低声音对诸葛嘉说道:“殿下的意思,他要活口,务必。”
诸葛嘉点头,吩咐下去,碗口铳先不动,仅作威慑,其余长短铳依旧荷实,对准门窗不准挪移。
“好吵……”阿南嘟囔着,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头。
那个没良心的男人离开后,阿南苦哈哈清理好屋子,刚刚躺下,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就被吵醒了。
但随即,她就清醒了,一把掀开被子,凝神静听外面的声响。
马蹄由远及近,直奔短松胡同而来。很快,她家前后门都传来了呐喊声,火把的光隐隐透进窗缝来。
阿南跳下床,赤脚跑到窗前,稍稍推开一条窗缝向外张望。
她租赁的房子与隔壁五户人家连在一起,外边数十人马将连栋的人家一律围住,但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中间这一间——也就是她住的房子上。
阿南皱起眉头,想起那个潜入自己家的男人,不由得郁闷至极:“小没良心的……你是朝廷哪只鹰犬?我都放过你了,你居然还叫这么多人来杀我?”
再一想,她就更郁闷了——不能早点来吗?早知道还有一场大闹,她为什么要累死累活收拾屋子?
松明子照亮了黑夜的巷陌,也照亮了围困短松胡同的那群人。
青蓝布甲白铜钉,每个人的腰间都带着火铳、锡壶和短刀。
阿南的目光落在领头的那人身上。火光投在他的面容上,凤眼薄唇,肌肤苍白,清秀中透着一股狠戾,正是南直隶神机营提督诸葛嘉。
阿南不由得苦笑出来:“啧啧……不得了不得了,我何德何能,值得这位诸葛提督大驾光临啊?”
像这种大人物,深更半夜率众来擒拿她这样一个孤身女子,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而且他居然连攻城略地时用的碗口铳都拿出来,对准她窗口了!阿南思索着,抬手抓过梳妆台上的蜻蜓钗子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隔壁传来嗷的一声尖叫,随后就是重重摔倒的声音。大概是邻家那位年迈的阿婆受不住刺激,吓晕过去了。
这声响仿佛是揭开序幕,被围住的其他几家,老弱妇孺们纷纷哭喊出来。毕竟,深更半夜一睁眼,看见碗口大的火铳就架在自己家门外,谁能承受得住这种心理压力?
在周围一片鬼哭狼嚎的声响中,阿南淡定地用蜻蜓钗挽好头发,合拢了窗缝,落好窗栓。
屋外诸葛嘉一挥手,旁边一个壮汉站了出来,声如洪钟地大喊:“屋内所有人,统统出来,不许携带任何东西!否则,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