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特意命飞鸽紧急传递的,居然只是这么一句话。
朱聿恒的眼前,顿时闪过登州知府苗永望那溺死在木盆中的身影。
他捏紧了纸条,下意识抬头看向上方的瀑布,以及瀑布下的溪流。太子一行已经上了山峰,进了水殿之中。
韦杭之站在他身后,听到他压低的声音:“今日行宫的防卫由谁负责?让他立即过来。”
不多时,一个剽悍精壮的汉子匆匆奔来,向他行礼:“行宫护卫使张达年,参见殿下。”
朱聿恒也不多话,示意他随自己山上去,一边走,一边询问具体布防,重点询问瀑布的事情。
张达年小心翼翼回答:“夏季干旱,水本就不多,这瀑布是由龙骨水车引水上去的,绝无泛滥危险。而且水潭边都围着半人高的栏杆,只要不是故意,不可能坠水。另外知道今日于此欢庆,行宫早已仔细清理过数次,整座山并无其他任何上山途径,殿下尽可放心。”
朱聿恒点了点头,大步跨上了山道,走近左岸琉璃殿。
在阿南与一众女子的期盼下,回廊处先是出现了一队侍女。她们或捧行炉,或持伞障,徐徐行来。中间是锦衣侍卫,将乘坐肩舆的太子与太子妃护在正中,后方是贴身侍女和一个肩舆上的年轻女子,最后是带着箱笼盆盂的太监,跟在队伍最后。
这浩浩荡荡数十人,沿山间游廊而上,秩序井然,连咳嗽声都没有。
太子肥胖白净,颌下微须,四个小太监一起将他扶下肩舆。他腿脚似有不便,后方那个年轻女子赶上来,体贴地搀住太子,与太监们一起扶着他上座。
太子妃则轻搭着侍女手腕,含笑站定,向殿内众人点头示意。她已有四旬年纪,因为保养得宜,依旧姿容秀丽,略为丰腴的面容更显温和娴静。
阿南随着众人一起下拜行礼,起身后按捺不住自己爱看美人的心态,打量太子身旁那个年轻女子。
她正紧贴太子身后坐着,似是时刻等着伺候他。二十五六年纪,韶华正盛,头上簪着一朵绢制牡丹,金丝为蕊,红绢为瓣;身上是翠绿的罗衣,绣着品红海棠。这一身艳丽逼人的装扮,因为她容颜太美,居然硬生生压住了。
阿南目光又遍扫过殿内,满目是花一样的年纪与容颜,却只有偏殿低头弹琴的方碧眠,足以与这个盛装打扮的美女抗衡。
在她打量满殿美人的同时,身边的迎宾已经走近太子妃,低声对她介绍阿南。
太子妃的目光其实早已在阿南身上扫过一遍。毕竟她在人群中十分显目——身量高挑,皮肤微黑,孤身一人还透着一股散漫的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是应选的佳丽。
阿南迎着太子妃的目光微微一笑,大方行礼:“海客司南,拜见太子妃殿下。”
“哦,你便是在顺天立下大功的那位姑娘。”太子妃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略停片刻。
天青色冰绡裙裳的氤氲颜色,让她蜜色的皮肤与英挺的五官更显明亮,深黑的眸子光彩熠熠,双眉浓如燕翅,高挺的鼻梁与颜色鲜亮的双唇,再加上身量高挑矫健,整个人有股摄人的神采,在殿内矫矫不群。
太子妃含笑点头,目光向下,瞧见了她臂环上那颗明亮的珍珠。
这亮眼的稀世明珠,让太子妃一眼便看出,是那日朱聿恒从盒子中唯一取走的那颗珠宝。
她的双眉轻轻扬了扬,难免又打量了阿南一眼,对身旁女官低声吩咐了一句。
齐天乐奏响,太监们抬着小桌案入殿,一一陈设果点看盘,很快便有人将阿南引到离太子妃最近的那一张桌案坐下。
只听得前方击掌声起,女官示意大家肃静。
只见太子与太子妃一同起身,带领众人一起举杯祝酒。第一杯先祝圣上万寿无疆,第二杯祝山河安稳人寿年丰,第三杯才是太子妃芳龄永驻,身体康健。
满屋皆是女眷,太子显然不适合在此间多逗留,因此按程序向太子妃敬酒贺寿后,只对众人讲了几句场面话,便到后方休息去了。
那个美人扶着太子出了殿门,几个侍卫相随,经过水池上那座高高拱桥,便走入了对面楼阁之中。
众人纷纷呈上寿礼,从贺寿图到绣品,目不暇接。太子妃兴致颇高,笑着一一点评,称赞各位姑娘蕙质兰心。
殿内满堂美人言笑晏晏,共饮琼浆;对面瀑布虹彩灿烂,如同仙境;偏殿的管弦正繁,演奏到《贺永年》的中段。
正在这一派喜乐之际,忽听得嗡一声尖锐啸叫声,压过了所有乐声笑声,在殿内如同有形的水波般弥漫开来。
随着那声音扩散的,还有疯狂横冲向殿内的巨大水浪——是对面那条倾泻奔流的瀑布突然改变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