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阿南用琉璃簪碰了一下他的手背,让他被那种看不见的力量刺了一下。
“阿言你居然这么胆小,看你吓得。”阿南把簪子插回头上,见朱聿恒惊诧地抚摸手背的模样,笑道,“别担心,刚刚刺你的那个东西啊,也就像针刺一样,有点微痛微麻而已。就和磁石与铁针相吸引一样,虽然谁也看不见,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只不过只有一点点。不过我怀疑,如果有办法将它们增强的话,这将会是一股天下最可怕的力量,毕竟,谁有办法阻挡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呢?”
确实如此。朱聿恒听着她的话,默然垂下眼睫,仿佛又看到了三大殿起火之时,那十二根喷火的盘龙柱,仿佛地狱业火般可怖的场景。
这世上,谁能对抗这诡异莫名的力量?
“天气干燥如秋冬时,火浣布、丝缎与皮毛这种衣服偶尔会有火星蹦出,虽然不会灼伤人体,但一旦碰到王恭厂那堆积如山的火、药,便会酿成大祸。换成棉布的话,便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朱聿恒恍然点头道:“难怪王恭厂的人,不允许穿丝绸衣物,铜器铁器也是严控之物……”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越发难看。
直到告别楚家,上马离开时,朱聿恒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南催马赶上他,趴在马背向上仰视他低垂的面容,笑问:“阿言,有心事老憋着多不好啊,跟我说一说嘛。”
朱聿恒仿佛一下惊觉,面对着她盈盈的笑脸,他欲言又止,一时却又下不定决心。
阿南打量着他的神情,慢悠悠地开口道:“妖风~”
朱聿恒心口一震,没想到她已经察觉了此事。
“你能想到,我为什么想不到呢?”阿南一瞬不瞬盯着他,笑道,“三大殿起火之前你飘飞的头发和衣服,和杭州驿站起火前卞存安身上的衣物和头发,都是因此一直向上飞扬。而这两次大火之前,相同的一点都是——雷雨将来,天空蕴满雷电。”
“所以……那种可以将轻微的物品吸取的力量,与雷电肯定有相似之处?”
“对,但毕竟我们现在所想的,都只是猜测而已。”阿南抬头看看天色,说道,“等吧,等到下一次雷雨天气,我们就知道这猜想是否正确了。”
朱聿恒默然点头,却见阿南又说道:“从我的火折子被烧融时、还有你刚看着手套的诧异表情都说明,三大殿的火灾绝不简单。来吧,原原本本跟我讲一遍。”
朱聿恒抓紧了手中青丝缰绳,缄默不语。
“你可要考虑清楚哦,楚元知身负嫌疑无法帮你探查,唯一能帮你的,就只有我了。可你要是连具体状况都不告诉我,我又怎么帮你呢?”
她目光清明澄澈,让长久以来筑在朱聿恒心口上的重防,忽然之间开始崩塌动摇。
这世上,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懂得那些酷烈的、诡谲的、生死攸关的秘密?
她是阿南。
是黄河滩头将他从激流中捞起的阿南;是冲入火海之中拯救囡囡的阿南;是生死存亡之际与他心意相通的阿南……
“是。“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低而清晰,“三大殿的火,确实有诸多诡异之处。”
卓家如今正办丧事,自然已经不适合朱聿恒居住了。
韦杭之早已命人将阿南所用的东西都送到了孤山。孤山是西湖中最大的岛屿,由白堤、苏堤与西湖两岸相接。
阿南与朱聿恒打马过长堤,前方殿宇楼阁在烟柳碧波之中掩映,恰如当年白居易所写的孤山,“蓬莱宫在海中央”。
本朝在南宋行宫遗址之上,重建了规模不大的精巧园林,沿级而上便是孤山顶麓,西湖最高处。
在寂寂无人的山顶小亭中,屏退了所有人,朱聿恒将当日在殿内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略过了自己身上出现的怪病。
“这么说,你当时回头看到,那些火是从柱子上的龙口中喷出的?三大殿的柱子是怎么样的?”阿南一下子就抓住了这桩事件中最大的疑点。
“奉天殿十二根主柱,都是十八盘鎏金云龙柱,”朱聿恒让韦杭之取了纸笔来,详细画给她看。
他先画的是屋檐,边画边道:“柱子削金丝楠木为底,为防腐防潮而交替上了三层麻、三层灰,施以红漆。柱子高三丈三,盘绕着铜制十八盘镀金云龙,周身是堆漆五彩云水纹。”
他于绘画十分精通,金龙口中吐出熊熊烈火的一幕惟妙惟肖,令人心惊。
阿南端详着这可怖情形,思忖道:“按理说被三层麻三层灰包裹的金丝楠木,是很难烧起来的,就算外部的漆被引燃,恐怕漆烧完了里面也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