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听(107)
她还不至于跟个小孩子计较。
反正平时又见不到, 当不存在就是了。
江惊岁稍稍直起腰来,一侧手肘抵在圆几面上, 手背撑着脑袋,低着头盯着草莓蛋糕看了会儿才出声:“连祈。”
“嗯。”他低声应道。
“我是不是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爸爸?”
虽然是邻居,但其实连祈没怎么见过江惊岁她爸爸。
连祈只知道她爸爸工作很忙,长期在外地出差,很少会回来。
“我家应该算是那种丧偶式育儿教育吧。”江惊岁回忆了下才说,“我爸爸很少在家,我是跟着我妈妈长大的。”
江惊岁小时候江文宪还不算忙,后来许茹工作调动,来了市北区这边的公安局,全家都搬到蓝山苑这边。
江文宪的工作也开始忙起来,频频要去国外出差。
大半年才能回来一趟。
每次休假回来,江文宪都会把时间留给家庭,带妻子和女儿出去玩,到处旅游。
在江惊岁的印象中,虽然爸爸不经常在家,但这并不耽误她喜欢他,江文宪是那种温和到几乎没什么脾气的性格,又是个宠孩子的。
江惊岁从小到大,江文宪一句重话都没跟她说过。
对她更是有求必应。
他自己工作在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件衣服四五年都不买新的,却在她说要上绘画班的时候。
半年三万的学费,说交就交,一点都不含糊。
许茹见他一年到头就那几件衣服来回换,也跟他说过好几次了,去买两件新衣服。
江文宪弯腰捏一把女儿的脸,只是笑:“给岁岁买吧,我上班要穿工作服,也穿不着新衣服。”
小时候家里的条件其实不是很好,江惊岁却没受过半分委屈,别的小朋友有的,她都有,别的小朋友没有的,江文宪也会偷偷地给她买。
正是因为这些记忆在。
即便后来江文宪变了再多,江惊岁也没办法真的讨厌他。
可是。
为什么人会说变就变呢?
江惊岁一直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当初许茹因为救落水的小孩牺牲,葬礼过后,江文宪就开始忙于相亲。
他说是长期工作在外,家里需要一个女主人,来照顾女儿的生活。
江惊岁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既然说是为了照顾她,那为什么结婚之后,反倒是对她不闻不问了呢。
江惊岁至今都没告诉连祈,当初她搬家,不是因为怕触景生情,也不是因为睹物思人。
是因为她爸爸要结婚了。
新妻子的工作在临芝区,所以要搬到那边去,交通比较方便。
她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
她眼里的那个曾经幸福和睦的家庭,现在看来,就像是个笑话。
搬到新家之后,江惊岁也始终不能适应。
明明是自己的家,每次回来却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
每次放假在家,都能听见他俩的争吵声。
因为钱而争吵。
因为房子而争吵。
因为想要孩子而争吵。
江惊岁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吵架,沉默地选择了住校。
和江文宪也疏离起来。
直到高考完。
江惊岁到家之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她有了个小弟弟。
新买的婴儿车就放在客厅里。
她异父异母的哥哥站在玄关,眼神里是同她如出一辙的愕然。
江惊岁忽然很想笑。
看吧,被抛弃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再之后,江文宪提起要卖掉蓝山苑的房子,在这边买个学区房,方便小孩上学。
江惊岁不同意。
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父女俩因此爆发矛盾,父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陌生起来。
许茹的离世确实给了她打击,但真正让她陷入绝境的是江文宪的态度和新的家庭,空气好像都要窒息。
爱,原来是一种这么脆弱的东西。
亲情也好。
爱情也罢。
都是说消失就消失。
江惊岁那时候的厌世情绪很重。
几乎对所有人都持着怀疑和躲避的态度,就算是亲戚之间好意的关心,她也觉得难以忍受,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远远地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
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不想再跟江文宪争吵。
不想再跟这位后妈虚与委蛇。
不想再待在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里。
她选择了离开。
远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
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街头,谁都不认识她。
她终于有了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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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惊蛰过后,北安的雨天也跟着多了起来,往往是夜里一场急雨,第二天清早又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