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朝他走来，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穿着蓝布的衣服，蓝布都洗得发了白，国字脸，下颌有点方，络腮胡子，皮肤黑黝黝的，一双眼睛却很亮，朝他笑的时候，眼睛好像会发光。

他笑着说，“小武，我们说好的一辈子好兄弟的呢？你忘了吗？”

“小武，淮年的小笼真好吃啊！就是太贵了！”

“小武，你说过，我们一起奋斗，以后想吃多少小笼就吃多少！一次买100笼！吃一半送一半！”

“小武，你是不是都忘了？”

“你是不是都忘了？”

“你是不是忘了……”

那声音，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缠着他，困着他，缠得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醒来，冷汗淋漓。

看一眼时间，不过浅浅睡着十几分钟。

常常如此，近来尤其。

他知道，他不大好了。

人生仿佛进入走马灯，往事一幕一幕，穿梭而过，年轻时那些事，原以为遗落在尘埃里的，一件一件浮现，风往尘散，件件清晰。

呼气变得困难起来。

“爸，爸，你怎么了？叫医生，快！”

他没有怎么样，他只是油尽灯枯，即将走到尽头。

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的。

他不怕这一天的到来，他只是害怕，心里这个槛永远也过不去了，他这一生的风光荣耀，终将不过一场虚华，留在了槛外，而陪伴他在槛内，和他一同埋葬的，是这个人，这个结，永远也超脱不了。

第66章 玩什么

医生赶了过来，折腾了好一番，他渐渐感到舒服了。

儿子们小声在他耳边问他怎么样。

他缓缓摇头，示意没事。

他这一生，该给的都给了他们了，他们也算孝顺，他修桥铺路，捐资助学，似乎无愧于任何人，然而，他自己知道，他只有愧的。

晚上，孩子们看他情况稳定，交代一番后就各自回去了，特护在医院陪着他。

他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纸条来，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威光大厦18F，宰稚。后面附了电话号码。

耳边又响起女孩的声音：你不是说如果一切重来一次你一定不会这么做吗？我能给你这个重来的机会……我能让你见到他，见到年轻时候的他……

老爷子虽然邻近枯槁，但并不糊涂，只是，当人心中执念过深，就会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古来多少帝王追求长生之道，后来却中丹药的毒，莫不如此。

宰稚的声音如今像一道魔咒，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她那双含笑的眼睛更像巫女，在他眼前晃啊晃啊，好像在说：跟我来吧，我能让你解脱，我能让你实现一切愿望……

老爷子最终拨响了那个电话。

彼时，宰稚正跟孟豫霖在海上飘着。

宰稚闷闷不乐的，手机早甩一边去了，“你哥可真是的，这么输不起吗？就把游戏停服了？”她刚玩上瘾！

因为游戏出现bug，公司技术部门折腾了大半天，也没办法入手修复，完全无从下手那种，只好临时紧急关闭服务器。

孟豫霖只觉得好笑，“这种游戏对你来说有什么可玩的？你们不是可以在星际自由穿梭吗？”

“那你小说里还写主角玩泥巴呢，泥巴有什么好玩的？你们现在小孩儿可以玩的东西也多啊！”宰稚看着星空，始终嘟着嘴不高兴。

“说得也是，很有道理。”孟豫霖点点头，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指着天空，“上面哪些星星你去过？”

宰六躺在孟豫霖身边的，一身烤肉味，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翻了个白眼，“你指的这几个，谁去啊？全是恒星，你倒是去你们家太阳上试试，不怕烤融了！”

孟豫霖：……

“宰六！好好说话哦！”宰稚的手越过孟豫霖胸口去抓宰六的头发。

宰六对于宰稚最近这个爱好感到十分发愁，赶紧就地打滚，滚开了。

宰稚的手抓空以后不服气，继续左探右探的，最后一个赌气，直接趴到孟豫霖身上来抓人，不，抓机器人。

宰六仿佛也玩上了瘾，嘻嘻哈哈笑着，滚去了宰稚够不到的地方，而后直接跑进船舱里去了。

“宰六！你给我回来！”宰稚双手越过孟豫霖撑在地面，身体悬空在孟豫霖上方嚷嚷，却不料，一只手在腰间轻轻挠了挠，她的确力大无比，但是她怕痒，只见她轻呼一声，跌在了孟豫霖身上。

“象……”她还担心自己把孟豫霖压坏了呢，忙要起来，结果身体被一股力量带着一翻，侧躺在了甲板上，准确地说，是躺在孟豫霖怀里。

剩下的话，她突然说不出来了，因为，象的呼吸离她好近，是一种很清新的味道，凉凉的，呼出来，像是有薄荷的香味，可是，明明是凉凉的味道，为什么她会觉得热呢？好像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而且，心跳也很快，脸热得不行，连呼吸都是急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