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138)
一滴鲜红的血珠从伤口中溢出,“她”微微眨眼,似有些惊愕地看着它沿冷白色皮肤滑落。
“她”忽然低声问:“什么是疼痛?”
What is pain.
阿尔文躺在床上,本杰明刚结束一场在他身上进行的生物实验。他很虚弱,青绿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汩汩跃动,显得他那么瘦小,那么单薄。
营养液顺着流线管涌入内循环系统,但阿尔文感受不到生机。
他说:“疼痛无处不在。”他抬了抬手,手臂上疤口如虬龙纵横交错,“这就是疼痛。”
忒弥斯放下书,倏然起身,“她”向阿尔文走了两步,以仿生人特有的僵硬而茫然的姿态。“她”盯着阿尔文喃喃:“那就是疼痛。”
“她”坐到阿尔文床边,不顾阿尔文吃痛皱眉,抓着他的胳膊举高打量,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她”松开阿尔文,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她”反复凝视它们,说:“我感受不到疼痛。我感受不到。”
那时已是深夜,天色乌沉,在光污染的漫反射下,世界呈现出一片灰蒙蒙的蓝。这蓝里点缀着星点的光,是提坦市那些广告招牌、那些车与建筑,那些虚假的全息投影制造的五颜六色的霓虹。但这些光点都照不亮这间房,屋子像是笼在雾里。
忒弥斯坐在这大雾深处说:“我知道这世界上曾发生的一切,正发生的一切,也能计算出那些将发生的一切,但我唯独不知道我是谁,我为何出现……以及我存在的意义。”
“忒弥斯,你在难过吗?”
忒弥斯怔了一瞬,神色复杂地望向阿尔文,仿佛第一次有人问“她”是否难过。
“她”轻声说:“关于‘什么是疼痛’,信息流给了我1268397个答案。我熟知人类医学史上每一种疾病的症状与成因,能在瞬间计算出成功率最高的治疗方案……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你有仿生神经系统,电流能帮助你模拟痛觉。”阿尔文叹气。
“但那不是真正的,人类的痛苦。”忒弥斯如此回答。
短暂的对话戛然而止,忒弥斯又回到“她”的落地窗边发呆。他们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交流,但某种高墙般的隔阂悄然崩塌。
忒弥斯喜欢读书,比起在瞬间被输入大量的信息流,“她”似乎更偏爱这种效率低下的知识摄取方式。“她”会坐在阿尔文的床头,像一个真正的母亲,用低沉的、柔和的嗓音,为他读凯尔特绿地上的亚瑟王传说。
“她”没有权利,是本杰明豢养的宠物。“她”只能看着“她”好不容易照顾好的阿尔文被警卫带走,又被奄奄一息地送回来。“她”默不作声,一次次替他上药、一次次替他包扎,一次次在夜里揉开他深陷梦魇的紧皱的眉头,那些寂静的午夜深处,“她”独坐其中,一定思虑万千……
有三只耳朵的聂鲁达说,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②
有一天晚上,暴雨倾盆,雨丝如刀,仿佛是一场暴雪,狂风挟雨,一抔抔一卷卷扑打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窗面水流如瀑,晕开了整座都市的夜色光斑。红与蓝,黄与紫都格外鲜明,斑驳地落在忒弥斯脸上。
“她”伸出手,掌心紧贴玻璃窗,但留不下任何痕迹,仿生人没有掌纹。
“她”试图碰触那些雨水,感受风雷拂面的狂郁,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想出去,”忒弥斯喃喃,“我想出去。”
“你知道‘黑白玛丽③’吗?”忒弥斯陪伴阿尔文输抗生素时忽然问,“一个非常著名的思想实验。”
“玛丽从出生开始就被关在房间里,她的世界是黑白色的。她通过一台黑白电视机掌握了所有物理知识,包括关于颜色的光学和生物学理论。她通过光谱,通过波长去感受颜色……那么假设这个时候,她被允许进入彩色世界,她看到了不同的鲜艳的颜色,她会怎么样?她会有一种全新的感受吗?”
抗生素一滴一滴落完了,阿尔文准备拔针。忒弥斯忽摁住他的手,力气那么大,阿尔文挣扎不开。“她”猛地拔下液袋,空气顺着注射管倒灌进阿尔文体内,剧痛在针头处蹿起,皮肤立刻血肿。
与阿尔文相连的生命特征监视仪警报狂响,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但忒弥斯依旧摁着他,盯着他,他在忒弥斯的眼睛里看见遽亮的坚毅的烁光,“她”在那一瞬间无限接近于真正的人,使阿尔文想起他的母亲。
警卫队赶到了,他们手忙脚乱把阿尔文搬上担架。浮空车就停在门口,随时可以起飞。
忒弥斯走下长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