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这般焦急,她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舌头好似糊在了喉咙间,长久的沉默让她失去了发声的能力,空气寂静得有些扎人。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
戒舟衍看了她一眼,竟罕见地没了表达出什么不满来——或许他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和小孩相通的,所以不经意间也这么纵容了下。
元欲雪低垂着眉眼望着她,睫羽微颤着,神色冷冽。
他是可以直接将手抽出,又或者将她甩开的,小孩的力量本来就不大……何况是在元欲雪的面前,成年人的力量都不算什么了,
不过他也没这么做,只是依旧显得那样冷淡、出尘得有点不透“人气”地看着小孩,另一只手却是缓缓抬起来,落在了她细软的黑发上。
有些蓬松的触感。
而对小女孩来说,则更似一片雪花似的,极轻、极软地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她略微呆怔了一秒,又将头更抬起来了一些。像是第一次被投食的鸟雏那样,迫不及待地仰起头,想要获得更多的触碰。
而就在此时,她万籁俱寂的世界里,听到了声响。
小女孩一时呆住了。
不是惊喜,她第一时间,是有些茫然的。
先天性听力严重受损,这决定了在小女孩心底,“声音”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她甚至意识不到,“声音”该是怎么样的。
身旁人或重或轻的呼吸声、窗帘被掀动的沙沙声、大巴车发动时发出的轻微的机械运转的嗡声,从通风口处钻入的风声……这些奇妙的、并不算悦耳的声响集中在一起,它太复杂了,以至于小女孩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地惶恐,好像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任何防护地暴露在荒野当中。
可或许是本能,是人类天生对于事物各类感官追求的本能,在最初的小心翼翼、警惕惶恐后,面对突如其来的,打破了她的平静世界的“声音”,她竟开始变得好奇起来——
因为她发现了。
这是世界本来的“模样”。
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人声”。
是元欲雪的声音——不知怎么,她心底便陡然生出这样的一个判断来。纵使她从来没听过元欲雪的声音。
那声音也极悦耳,比呼吸声、窗帘拂动声、机械的发动声都要好听——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比较是不对的,但小孩就是觉得好听。
而明明她先前从未听过人声,更不知道那些语言所代表的含义,但这声音似乎是直接进入脑海的,她也模模糊糊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样用语言来传达的曼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司空见惯。但对一个天生聋哑的孩童来说,几乎像是神迹了。
元欲雪说,“没有要抛下你。”
“我会回来。”
元欲雪又说:“我很信任他,所以将你先交给他,让他保护你。”
他很认真地询问小女孩:“你会信任他吗?”
戒舟衍是元欲雪所信任的人。
于是爱屋及乌,小女孩超大声地说:“我会!”
就在她发出稚嫩的、沙哑的两个音节的时候,她也愣住了。
因为长久未开口,只说这么两个字而已,她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发疼。以为的“超大声”,也和蚊子声差不多,但即便是这样也——
她好像,在说话了?
小女孩咬字还不太清晰,而且口音也有些怪异,听上去像是初学一门外语似的。不过这点异样,也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
除了元欲雪,无人知晓她曾经是一名聋哑人,还只以为她寡言少语,不爱说话而已。
元欲雪的手,从小女孩柔软的发丝上收了回来——
刚刚的动作,当然不只是单纯的、一种情绪上的安抚动作。
要知道,元欲雪虽然是被作为最强的战争机器人制作出来的,但也相应的具有部分医疗职能,来应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这些医疗功能可能相比于专业的医疗机器人而言,要简单粗暴许多,但是用在这里——至少是在这个世界的科技背景下,就先进许多了。
对先天性失聪这样的病症,也有解决办法。
元欲雪很少愿意将能量花费在给自己治疗上,但对着女孩却并未吝啬。治疗了她身上病症,又将资料库中常用文字的声调用法一并传输了,不算多,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原本该有的知识储备量。
这让她更加迅速的、没什么阻碍地融入了这个世界,也能通过简单的语言文字,和其他人交流了。
不过现在,她显然还不怎么适应——在刚才和元欲雪“说话”后,她微微怔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看上去有些呆。
元欲雪收回手,事情已处理完毕,他才又说了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