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树干，再茂盛的枝丫也会枯萎，脱离了舞台，就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什么身份去继续相处了。

原有的身份很快就会被另一个人取代，热闹也会归于无话可说的死寂。

仍带有余温的阳光打在不锈钢的栏杆和窗栏上。

陆眠默默往沙发角落缩了缩，过于明亮的光线对她的眼睛来说是种伤害。

对面陆珩和校长言笑晏晏，她的目光掠过校长锃光瓦亮的头顶，落在他身后的照片墙上。

能上这面墙的都是是历届的优秀学员，是附中精英教育的成果，每年招生的时候都要被拿出来大书特书的名字，上面有三分之二的学生考上了知名高校，另外三分之一是在校期间就参加过不少竞赛，获得保送或是入围强基计划的资格。

陆眠对大人间的你来我往缺乏兴趣，一整个下午她只是窝在这个孤独角落，对着那面载满荣誉的照片墙发呆，半张面容藏在墙角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校长几次想借她和陆珩套套近乎，话到嘴边都放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在此刻散发出和对面男人差不多的气场，只是更沉默些。

其实陆眠只是在看其中一张蓝底照片，上面的男孩穿着笔挺的军礼服。

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的微光比阳光本身还要刺眼。

出校长室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校长一脸殷勤的将他们送到校门口，目送他们上车，引擎启动后，陆珩问她不回班上看看么？

“为什么要回去。”

陆珩笑笑：“我还以为你乖乖陪着我在校长办公室坐一个下午，是对这个地方有所留恋。”

陆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谁会对学校有所留恋，不该边丢书包边喊终于不用写作业，终于解脱了么？

“只是无聊而已。”

她说，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这儿和英国完全不一样，笔直的道路两旁栽种着青绿色的芒果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仿佛永远不会枯萎，风一吹整条的街的树都会沙沙的响，别的地方不会有这样的景色，只有南港湿润又闷热的气候才会催生出这样的街景。

想到今天过后，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了，陆眠心里就涌上种奇怪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儿，”她开口，“这里的阳光总是很刺眼。”

来南港快一年了，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一年到头有一半时间都是夏天的地方，也不喜欢这里炽热明媚的阳光。

可是总有些东西让她觉得留恋，值得一场郑重其事的告别，比如穿林而过的风，比如雪夜里仿佛与世隔绝的废弃码头，再比如......那个和她一起看海的人。

“为了，告别。”

陆眠终于说出这句话，用一种极度心虚，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语气。

一直以来她所受的教育都是要安静内敛，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尤其是表达爱是种极度羞耻，要被大人指责的行为，而告别，想念什么东西这种词在她眼里和爱没什么区别。

说完这话后，陆眠就陷入了种沉默的忐忑中。

她不太确定江沉会是什么反应，静默不语，还是会和大人一样觉得这是件需要令人羞耻的事，又或者是把这话当成一句笑话。

江沉脸上有一丝惊讶掠过，他迟疑着开口：“告别？”

“......算了，你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

陆眠不太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看了眼时间，她站起身，准备去叫医生，江沉却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宽大干燥，指节修长有力，交握的瞬间好像将她的手整个拢进了掌心。

陆眠一愣，却不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

江沉将什么东西放到她手里，低声说：“我以为这就是告别了。”

陆眠看着手心里串着红绳的金坠，本该冷冰冰的金属被他的体温熨帖过，又落回她的手心。

“嗯......emmmmm......”

陆眠握着金坠，只觉得像是在握着一团火球，她忽然发觉自己和江沉之间有场误会，挠挠头不知如何解释，也怪她当时没留张纸条什么的。

“连那箱卡带一起，只是捉弄？”江沉察觉出她的欲言又止，“还是说，你要再和我告别一次？”

“不是，那个......”

周围温度骤降，陆眠知道他生气了，干脆放弃组织语言，有什么说什么。

“我没有要捉弄你的意思，我这次去英国治病，估计就不会回来了，本来是我想把卡带都带到英国去的，但是那个医生给我做了视力检查，说我视力下降得很厉害需要注意什么的，我哥哥就不让我继续玩了，我又不舍得全丢掉，里面还有好多典藏版呢，想来想去，就只能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