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赫挑眉，轻蔑呵了一声：

“哪一个？”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抬起眼皮，黑眸倒映着落日的金色光辉：“夕城。”

雷赫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差点把自己给笑趴下。

苏新瞬间涨红了脸：“不许笑！我并不是贪恋那座城，也不是舍不得那儿的民众。他们是侵略者，是从海峡那边来的强盗！我只是想要将我祖辈生活的地方给拿回来，我只是想要让夕城向里尔赫斯、向米利西斯殿下谢罪！”

雷赫手撑着膝盖笑弯了腰。

苏新大为恼火，手肘撑着石柱，恨不得一拳将其敲碎。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雷赫靠着木门，指尖挑开眼角笑出的泪花，“那可是七古啊，虽然我不清楚纳里密斯和迪斯安是什么关系——当然啦，我也不在乎那破事，但是呢，你若想要让那比旮赫韦干帝国还早一两百年的国家折腰，那可就太好笑了。小崽子，那些人骨子里流着的，可是比里尔赫斯人更骄傲的血……”

他晃晃脑袋，嘴角咧得更开了：“除非迪斯安主动把它送到你手上，嗯……如果他真那么做了的话……哈！我要笑他一辈子！”

苏新狠狠翻了个白眼，手捏成拳头又放松，反复几次后，他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而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刘易慢悠悠跨过门槛，一言不发。而苏新已经握上了十字剑，瞬间，气氛涌入的不是尴尬，而是紧张。雷赫瞪着苏新的动作，头也没抬，直接问刘易：“怎么？他也觉得你像个傻瓜？”

刘易摇摇头，眉眼间毫无情绪波动的痕迹。他正要回身关门，被雷赫一把抵住了。

刘易深吸一口气，喉咙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他可信吗？”

苏新没有说话，手指从剑柄上滑了下去。

雷赫压低嗓音：“他给了多少？”

“一、一个完全、完全不合适的数目。”

“多了还是少了？”

刘易抽了抽嘴角，僵硬的面部肌肉突然舒展，露出一个无比瘆人的微笑。

“多了……”

他猛地把门一拉，砰的一声，门框被撞掉了不少木头屑。

刘易伸手拽过雷赫的衣领，极力压抑住兴奋的心情，但眼神中透出的贪婪已经让血管变得恶臭。

他长大嘴巴，一张一合，像只出水的鲈鱼，最后，他整理思绪，用七古语说着：“太多了。”

他这才笑出了声来。

“他还说了什么？”苏新一听到母语就满脸不屑，“他让你不要把你们的谈话告诉其他人，对吧？”

“那不只是封口费。”雷赫一手捏住刘易的双颊，“小子，冷静点，现在有个理想与生活的难题摆在你眼前：你想让齐尔纳重获新生，还是想让你母亲多活几年？”

刘易扯开他的手：　“什、什么意思？”

“你应该换种问法。”苏新对雷赫那莫名其妙的谜语感到厌烦。他一把拽过刘易的后衣领，十字剑穿横，抵在了刘易的下颚，“你打算跟着我们走，还是打算带着自己的政治主张躲起来？”

“等、等等！完全！完全不用那样！顾涅波卡先生接、接受了我的建、建议……他，他打算先、先规划！”

雷赫扭了扭手腕：“这算客套话吗？可能是他觉得你的想法太激进了，现在适用不了——”

“主要是他没有实践的机会。”苏新接上他的话，望向那已经关闭的木门，“现在歌城在杜希手底下，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在那些自由党人看来，任何革命的想法都是反动且违背社会规律的。虽然顾涅波卡先生并不在意这些，但如果让上面的人知道这件事，我们会很难办。”

他用剑刃拍了拍刘易的脸，果断将十字剑收了回去，朝着外面的大门点了点下巴。雷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门外马车已经备好，金币闪着光被扔进了木箱里，这让刘易再次瞪大了眼。

苏新面无表情看着刘易，带着警告般的严厉语气：“你敢拿吗？这不仅仅是对你的奖赏和封口费，还藏着一份寓意。”

雷赫则是重重拍了拍刘易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想清楚，拿了这笔钱，你就无法再次出现在那宽阔的政治舞台上了。”

“理、理想与生活，我、我我选后者。”

他先前的那股阴郁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福与轻松的铜臭味。

雷赫打了个哈欠，手掌在刘易发亮的眼睛前晃了晃：“你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完。要是我死这了，你就让李赢帮我收下尸。”

苏新呵呵冷笑：“没人稀罕杀你，少自恋了。”

他嘁了一声，转头就走。

直到两人的背影都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雷赫这才放心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