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掠影+番外(237)
自然之物匆匆退回,众人听到动静立刻停下手上事情跑了过来,他们看见穆澈踢开足前藤蔓、叶竹艰难站起,幸好时间久远,他们并不认识这位远道而来的夕城君主。
“顾涅波卡先生!你受伤了吗?党人说什么了?”
“顾涅波卡!社区是什么样的!”
无党派人士手忙脚乱跑过去扶起他,而旧地主只是站在原地,保持着最开始的那副轻蔑样子。他们有意无意地把眼神往穆澈身上送,油腻而矫情的眼神似乎是在打量一头牲畜。
穆澈看都没看叶竹,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法解释了,就算解释了又怎样,十年苦难后的救赎可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决的。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想留下一声道歉——他傲慢地认为道歉是相当不负责任的行为。
于是穆澈思索了一会儿,眼睛一瞟迎上旧地主的眼神,厌恶的颤栗瞬间席卷全身。他颇为局促转身离开,森林扭曲着为他开道。但他还没走几步,身后的嘈杂便响亮起来。
穆澈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一点一点在藤蔓的包裹中往谷城出发。他不在乎过去的事情,如他所说,那已经是过去了。时间可不是一位好养父,它让自己的孩子在艰难而短暂的生命里摸爬滚打、费力不讨好。谁说抹杀一切的它就一定是救命恩人?恰恰相反,在穆澈心里,时间是他的毕生仇敌。
它没教会他如何去面对离别与重逢,它没教会他怎么拿火绳枪、怎么避免重蹈覆辙,它只是莫名其妙做了他的养父,然后变成了一位农民,把牲畜养大、把牲畜杀掉。
所以穆澈是该在这样没有目标的日子里找一些新的羁绊了。
但等他到了谷城,见识到了真正的混乱魔都时,他就立刻抛弃了这样的想法。
社区。
真好听的名字。
他看到了什么样的场景?走出森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江免为什么自杀未遂、为什么再次崛起、又为什么向党人施压了。
党人自以为的道德束缚只是空空一张纸。在这样缩减了大半面积的谷城里,强盗和□□是这里的特产。街道上时有时无地出现一些闪烁的亮光和飞溅的血腥,而在城头上,浓妆艳抹的女人们跳着迎客舞、齐声唱着低俗的情歌,她们把黑面黄叉的旗帜挂在墙头,然后举起镰刀一把斩碎,蹦蹦跳跳地继续唱着闹着。商人们撬掉了孩子们的牙齿,连块面包都不愿意赏赐就扬长而去。
而那些所谓的党人呢?他们一面大义凛然奋力宣扬新科学和新民主,一面集中土地集中种植,但可惜还等不到收获那天,这块土地就被愤怒嘶吼的农民举着锄头毁得一干二净。
农民们怒骂着,高举着镰刀和锄头,在大街上游行示威,或者直接冲进原来的庄稼地,狠狠砸碎告示牌,然后和邻居为了争地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动起手来,最后两败俱伤。
公鸡嘶着嗓子,每一次尖锐而断断续续的叫声就像是断气前的挣扎。灰头土脸的黑狗总是瘸着一条腿,眼睛里的线虫堆在眼角,浮现出一圈米白色。它们游走在堆着碎菜叶和破砖瓦的墙角,夹着尾巴耷着耳朵,见人就躲。
街上隐隐约约会传来枪声,孩子们听后还以为是烟花,都张大缺牙的嘴巴、流着满口的血水跑着看热闹,然后被农民一锄头掀翻。小脑袋瓜磕在石头上,眼睛大大、血流成河。
穆澈就那样随意游走在街道上。酒醺臭味、尿骚味还有铺天盖地的火药和血腥,都让他忍不住掩上口鼻,真是可怕的景色。
他此番前来不仅是为了察看社区情况,还是为了验证江免的死亡消息是否可靠。
于是他避开显眼的大街,溜进了羊肠小道。可还没等他使出什么套话的技巧,就被一管火绳枪抵住了后腰。
此时正春意阑珊,他自然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之所以能迅速判断那是一管火绳枪,不仅是因为那圆润的形状,还有那有余温的管口。
“嚯!”
穆澈不敢动弹,只能随意让他摸着自己的后背。粗糙的指腹磨蹭着翅膀的连接处,再逐渐向后,尖锐的指甲勾勒羽毛片片,措不及防狠狠扯掉了一根,痛得穆澈倒吸一口冷气。
“你好啊,小小鸟,把身上值钱玩意都拿出来吧。”
“我身无分文。”
管口又使劲顶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耐烦。
“真遗憾啊,难道你也窘迫潦倒了吗?”
那声音怪熟悉的,但穆澈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有兴趣聊聊吗?”
“如果你有钱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找个稍微安稳的地方好好叙叙旧。”
穆澈想转身,但被枪口死死抵着。好吧,听得出来,他确实是遇上了老熟人,但这位朋友似乎比他古怪得多。而穆澈也知道,抢劫不是对方的本意,只是想要试探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