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掠影+番外(200)
他们还说要挖他的膝盖骨来着,结果还是被杜希阻止了,这个家伙总是莫名其妙,居然还想着要留全尸……
他奄奄一息地倒在正堂的地毯上,血水一咕哝流个不停。杜希好像在和谁说着什么,他的语气变得时轻时重,一会停顿着,一会又连续不断,像一只烦人的苍蝇嗡嗡嗡叫个不停,把他吵得头都大了。太阳穴仍旧鼓鼓敲着,金克斯维的咕噜咕噜、士兵挪动脚步的卒卒声、明亮温暖的火炉烧柴噼里啪啦,无一都在催促他醒来。
最后步子挪动着,所有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
那件白袍如愿以偿地裹在了他身上。里面是夹层的棉花,暖融融的好不舒服。
“苏戈要我保持清醒,所以我来了。”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手法笨拙地抱住他的肩膀,看着神明微微一皱眉,他就只能松开手而去搂着他的脖子。
“对不起,我知道那家伙很过分,但他的确是仲夏的人。原谅我吧,原谅我吧,我绝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雷赫迷迷糊糊伸出手,又突然泄力地停下了。他的皮肤正在逐渐拼接,正在缓慢地生长。他猜想,这么恶心的一面让他看见还真是不好受呢。
一种莫大的悲伤突然席卷了全身,雷赫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如果他不能从旮赫韦干身上夺回他自己的东西,他就会一辈子这样屈辱,别人只会用百年前的眼光去打量他,偷偷议论他是个怎样的不死怪物,以至于他身边的人也会受此牵连。
火炉里的烧脆木头的声音还没有消失,他的意识正在逐渐清醒。就在这时,他突然有了坏心眼,他就这样装死,那他的小恋人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呢。
啊,就让穆澈·迪斯安卑微一次吧,让他流干眼泪、让他后悔去吧,因为他把自己的家人留在了虎穴,而他自己跑得无影无踪啦……
“跟我回家吧。”穆澈捧着他的脸,把额头紧贴他的额头。
“家。”他重复了一遍。
“家。”雷赫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那是好多年没能听到的词语了,纳里密斯之后,根本没人敢对他提这句话。但现在,至高无上的旮赫韦干之子却并不反感他这样说,因为“家”,那可不只是一个房子,还有亲爱的爸爸妈妈,哦不,他们不在,那么还剩谁呢——
他努力张开嘴,对着穆澈轻轻说着:“好啊……”
“一起回家吧。”
于是年轻的国王背着靠信念吊着一口气的神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连古馆。外面终于下雨了,湿润的空气漂浮着,吹散了最后一点闷热。杜希为他们撑伞,并送他们上马车。
“德米哈先生,我希望我们的见面不只是在仲夏的会议上。”穆澈擦掉额前的雨水,在关上车门前给他留了句话。
杜希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用一个政治人的身份向他警告着:“迪斯安先生,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党人还会卷土重来,在猎石退兵之前,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穆澈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雨帘迷迷蒙蒙,卷起带着血色的土腥味,他关上了车门,向杜希告别。
“仲夏养的狗,还真是乖巧又听话啊。”
马车立刻跑起来,磕磕碰碰晃来晃去,穆澈握着雷赫的手腕,总算是歇了一口气。
他顺手抬起他整条胳膊,发现皮肤生长的速度极为缓慢。
没办法了。穆澈深呼一口气,他想去找江免,也许在党人□□之前他就该去了,毕竟以后七古的名字可能就会改成夕城。当然,如果江免愿意再玩一遍索娜尔的套路减少对四城的控制,穆澈也不介意学学尧真把连古馆给轰出去。
苏戈说江免之所以有剥夺其他神神力的能力,是因为米卡拉向他贡献了自己大半部分力量。
这是相当荒谬的,神明为什么要为一个凡人做那些事情?不仅如此,江免还直接反噬了他,其力量之恐怖让他凡人的精神受到重创。
哦,新的造物主降临了。
先抛开江免不谈,说起这个古神,无论是七古人还是里尔赫斯人都知道他的存在,而且,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人们相信旮赫韦干不是宗教而是鲜活的人物。
没人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最开始帮助秦林发动战争,然后又给予初代国王一半力量,让人很难不去怀疑他就是想看个乐子。如果古神都这般儿戏,那旮赫韦干又是怎样的神呢?
正想着,雷赫突然痉挛了一下,穆澈心头一紧,更加用力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马车里是封闭的空间,空气潮湿又温暖,外面寒气逼人,整个玻璃都起了薄薄的雾。
穆澈抹了抹玻璃,水珠听话地挤到一边,变成大水滴流下。他向外瞧着,路过了那个绞刑架,上面模模糊糊地挂着几个影子任雨浇淋,而在那木架的下面,有人哭喊、有人祈祷,他们大概是原居民,厚重的南方口音透过玻璃直灌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