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掠影+番外(112)
那些人在他眼里早已经不是人了,那就是摆在桌上的金币,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他蹬腿打破玻璃闯入城堡时,穆澈·迪斯安正躺在城主安排的房间里想着一周后的战事计划。他被突如其来的破碎声给吓住,接着就抽起床头的刻刀,身手敏捷地跃到门口,透过那条细小的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的房间是最靠近楼梯的,所以离大殿又是最近的,穆澈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紧张地转动眼珠瞧着那逐渐明显的影子——一声清脆的钝响,穆澈倒吸一口冷气,弯刀卡在了门缝里。
穆澈立刻回身逃开,门随即咚的一声被推撞,这时候,大殿外的钟声响起,已经过零点了。
他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的模样,手握刻刀自身难保。曲离一跃而起,踩踏床榻向他劈来。那弯刀在他身后玻璃月光的映照下,沿着刀的弧度闪闪发亮。穆澈慌忙逃窜,突如其来的杀手使得他连呼吸都在凭感觉。他丢到那把和手掌一样长的刻刀,摸索着墙壁的一个凸面。
霎时间散钟响铃四起,惊醒了大殿里睡梦中的皇室贵族。但穆澈已经躲闪不及,那把弯刀已经使出了要把他的脑袋给捅穿的架势朝他勾过来。
瞬间血溅彩窗,好在穆澈及时利用玻璃的反光射迷糊了曲离的眼睛,暂且逃过一劫。他捂着自己的肩膀,酿酿跄跄地从曲离侧身滑过。钟声还在继续,加上雇佣兵破窗的响声,卫兵应该准备冲门了。至于那些懵圈的贵族,还踩着噗嗒噗嗒的棉布拖鞋,在爆鸣的钟声之下推开房门,为这位蓝眼睛的杀手提供了最完美的人头。
穆澈不敢回头,在把快要把耳膜震碎的轰鸣声下一路跌跌撞撞,贴着墙壁推开了尧真的藏图室。他进门反锁,推着小型的工具台抵住木门。他一脚踩断画架的一只腿,捏着手里蹲在工具台上,细密的汗珠已经不再畏惧深夜的寒冷,开始肆无忌惮。
听不见……听不见那个怪物的声音……
他开始耳鸣,那可怕的钟声给送走了最后的理智。伤口剧烈地痛,而体内仿佛有团火在凶猛地燃烧,手脚却止不住冰凉。他发疯似的翻开屋里的柜子,勉强找到一盒已经干得彻底的颜料。屋里太黑,他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只能发颤着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
外面仍旧是爆鸣!颜料簌簌缠绕,迅速移动到他渗血的伤口。颜料如鱼得水,活跃得海涛般肆意掠夺,将血肉紧密接合。穆澈疼痛难忍,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强行压抑住从喉咙快要顶破开的喊声,再一次喘气后,涎水堵住嘴角流了一地。颜料还挣扎着,拼接着他的皮肤,十几针狠穿心脏的痛也不过如此了。穆澈脖上青筋暴腾,手指恨不得把那块布料刺穿。
疼痛之后,就是可怕的麻木,他的整个肩膀几乎没有知觉,连拿起那块画架脚都废了七成的力气。他把耳朵紧贴在门板上,他不清楚那个家伙是刻意来找他的,还是找错人了,或者是……
就算隔着那爆鸣的钟声,他也能够听见有一个越来越大的女声在门板的另一边呼喊。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几乎是把穆澈的理智线给扯断,他不清楚,他不明白,他把那个所谓的战争想得太简单了!
呼喊声盖过了钟声,却比钟声更加烦人与吵闹——刽子手的弯刀刺穿了门板,猩红的血腥投射出了穆澈惊慌失措的神色,门板后的七古国王已经没有力气去控制自己的生理盐水,任凭那可悲的人类灵魂在屠杀前屈服。
弯刀抽走,只剩下越来越小的钟声了。
卫兵已经破门,穆澈能够听见尧真最喜欢的那个军队队长的命令声,这让他一阵安心。他蜷缩在门后,坐在工具台上,竟然忍不住害怕起来,他惶恐着,但他并不畏惧死亡。这次不同寻常的颤栗只是为一周后的战争做了警告,他要做好面对血腥味的准备,可能最爱的人也会因此而失去,但这都是他一个国王必须承受的,如果他承受不起,那么他必定不合格。
门后又是一阵愈来愈猛烈的金属摩擦,火药星子的味道隔着门板都能清楚地嗅到,穆澈已经开始猜测这个怪物来自于哪里了。
“他来自白客·苏特的小说《德威斯的葬礼》,一个沉迷于死亡与犯罪的生物科学家,梦想是……”他听着又是一个人倒地的声音,在心里祈祷着。
“梦想是,毁灭所有正常人的生活,让他们臣服于土地的归宿。”
他透过窗户看见了一处红光,不由得心生疑惑。他艰难地挪动着步子,用麻木的手支开了窗。
纳里密斯……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他只在噩梦里恍惚记得,火焰吞噬了村落与人群,哭喊嘶叫震天动地。仲夏解除了今夜的宵禁,已经派兵攻过来了,他们穿过熊熊烈火,身披盔甲,趁着夜色撩人,向月光发誓般沙哑掠夺。他望向远处,弓箭手整齐划一,拉满弓弦,宛如今晚的月亮一样,向夕城射出了破碎的影子。那个昔日美好的城邦,在今夜被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