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74)
除了时不时就会汹涌而来的一潮青黑色巨浪,一切都美好得像片世外桃源。
但谢玉台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踏过严冬的霜雪,一路来到欣欣向荣的春天。他只记得自己有位失散的旅伴,他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是旅伴吗?谢玉台有时会产生一丝没来由的质疑。在回忆那个人的轮廓时,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谢玉台摇了摇自己浆糊一般的脑袋,把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甩出脑海。
他安安静静地在草坡上坐下来,随手摘下一朵向阳而开的野花。
野花连带着柔软的草茎,谢玉台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把它变成了一个充满自然气息的指环。而还没等他欣赏够,这个草编的指环就在他的注视中慢慢消散了。
谢玉台再一低头,那朵野花又回到了它原先生长的地方,五朵花瓣向着太阳大敞,仿佛在拥抱热烈的日光。
——这个世界并不会为了他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感到巨大的、荒凉的孤寂。他仿佛成了一个被时间抛弃的孩子,在四海八荒的边缘,不被任何人知晓地存在下去。
直到那个声音的出现。
在那个声音来临之前,这个世界通常会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雨水中带着诱人的蜜意,尽管口中的回味苦涩咸腥,谢玉台仍然控制不住对它的迷恋。雨过天晴时,那个声音就会来到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那个声音来自哪里,他也懒得追寻。只是在他听到它时,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它的回音,这让他有一种被那个声音拥抱着的错觉。
谢玉台通常会静静坐在世界最高的山坡上,双臂环膝,做个无比虔诚的聆听者。他低头看到不远处的小溪上涟漪阵阵,渌波摇晃着光影,一如他澎湃的心潮。
他失神地想,这个声音可真好听啊。
如果每一日都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那让他永远身处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似乎也无妨。
但今天那个声音却失约了。
尽管桃源中有永不落幕的紫红太阳,但谢玉台已经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判断日与日的界限。这一日即将走到尽头,那个声音却迟迟都未出现。
是桃源外出了什么变故吗?谢玉台心慌地想。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它绝不会抛下他。
谢玉台望着那片蔚蓝高远的天际,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打破它的念头。——是不是冲破这道天际线,自己就可以与那个声音相遇?
那么即使手无寸铁,也要姑且一试。
他再一次来到世界最高的山坡上。面前仍旧那条不停流动的小溪,溪水上倒映着谢玉台坚定的目光。
就让我与你重逢,在这片湛蓝的幕布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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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图雅与段冷来到万罗窟时,第九层的门被人从里侧反锁着。乌兰图雅凝聚内力,与一众侍卫撞了几次,才将玄铁制成的阁门堪堪破开。
“海月!”
只见第九层的楼阁中,海月正趴在地上,伸出手费力地向前够着什么。在距离她的指尖一寸之处,真身形态的谢玉台昏迷在地。
楼阁中的其余地方皆一片混乱。两个药壶的壶身与壶盖分离,散落在屋室的四个角落,竹制的长筒也从中折断,分离处露着藕断丝连的细密绒刺。只有紫红色的藏烈依然悬浮在半空中,仿佛一只永不闭合的厄运之眼,冷漠地看着此处的狼藉。
海月还在吃力地向前爬行,她的身体一点一点蹭过地板,终于将谢玉台尾巴尖上的那点纯白攥入掌心。
“公主你看,我……抓到他了。”
海月侧过来的半张脸布满抓痕,两个圆髻早已散落,碎发混着血迹搭在额前,声音听上去极其虚弱。
乌兰图雅跑过去,心疼地将人揽在怀里。与此同时,段冷也奔到角落,捞起昏迷不醒的谢玉台。
“是你锁的门吗?你为什么这么傻……”乌兰图雅用手撩开海月额前的发丝,声音微颤。
“是啊,这样,小狐狸就不会跑了……”海月没了力气,却还尽力挤出一个笑容,“公主别怕,海月……没事的。”
她在乌兰图雅的怀中慢慢闭上眼睛。
“快!把人送到乌衣帐去。”乌兰图雅点过她身上几个穴位,把人交给身后侍卫,猛地吸了吸鼻子。“苏合现在在哪里?”
“回禀公主,关风姑娘已经去请五酋子了。”
乌兰图雅压下胸腔中的酸涩,又走过去看谢玉台。此时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该把谢玉台当作自己的病人,还是伤害从小陪自己长到大的侍女的罪魁祸首。
段冷则红着眼睛抬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旁断成两半的竹筒,音色嘶哑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