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243)
谢玉台看着那罗盘,直想起三百年前那一块决定了他命运的六爻罗盘。
他这一生,大抵和罗盘扯不开干系了。
谢玉台嘴角扯出个苦笑,“也许是因为这几日我天天在寺庙里求神拜佛,心声被这罗盘听去了吧。”
谢玉琅轻笑一声,没说什么。他环视了厢房一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扇紧闭的窄窗,窗外有一片十里竹海,丛丛竹影被檐下风灯的明黄光线投落于窗纸,说不上的雅致别逸。
“真没想到,你竟会住在这样的清幽之地。”他慨叹道。
谢玉台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谢玉琅此刻一定在心中冥思苦想,记忆中风流骄矜的青丘七皇子怎么会在百年之内转了性,从流连勾栏瓦肆的花花公子变成了深山隐寺中的清修者。
如今的他,与从前的他可谓判若两人。
“我似昔人,不是昔人。”
借用庙里老和尚的一句古话,谢玉台将这未曾相见的百年,一言以蔽之。
谢玉琅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他轻轻颔首,落于故人的目光逐渐染上一丝仙者的慈悲。
“许久不见,你瘦了许多。”
“是啊,我有时候都认不出自己了。”谢玉台苦笑着应下,支肘撑着下巴歪头打量谢玉琅,“兄长倒是没有一点变化。”
“我如今已承仙骨,这般容貌数万年也不会再变。”
在兄长面前的谢玉台极其放松,他将脑袋枕到了手臂上,狐耳也软软地耷拉下来,神色柔和又慵懒。
“兄长,我跟你说,自你飞升之后,华鹤长老每天都以你为榜样,教育我们成仙要趁早。”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抬手去拨弄眼前的绣银铃,“其实我有点好奇,到了耄耋之年才飞升的妖族,是不是一辈子只能顶着张老态龙钟的脸?”
“那倒不是。仙者可以回溯身体的年龄,到任何我们想回到的时间点。”谢玉琅答。
“这样啊……”谢玉台点点头,“做神仙好玩么?”
“尚可。”谢玉琅思索了一下,又道,“但如果按照你的标准,或许不怎么好玩。神仙也一样要值事、当差,每日在三道游走,为六界福祉奔忙。若这是个清闲差事,你大抵今日也不会遇见我了。”
“这话倒是没错。”谢玉台笑了笑,继续问,“那天庭怎么样?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金玉为檐,琉璃作瓦,碧石擎天,蟠桃灵芝遍地?”
谢玉琅摇头失笑,“那些都是妖族臆想。我在天庭的寝殿,其实和在青丘里的差不多。”
“也是。”谢玉台承下,“我记得,兄长是念旧之人。”
室内有一瞬的沉默。半晌,谢玉琅的目光微敛。
“青丘……一切可好?”
谢玉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青丘不好。但你记挂的那位,一直安安稳稳地在千仞山闭关修行,没有出过半点差池。”
“那就好。”谢玉琅置于膝上的双拳骤然紧握,“我当初飞升,唯独负了她。罢了,不提这些往事。”
“这是何物?”他将视线投向了谢玉台手中的银铃,话锋也跟着一转,“我方才来时,你是要将魂魄献于此器?”
从天而降的那一刹那,谢玉琅看着谢玉台的魂魄被一抹异香吞噬,以为他想不开了要自寻短路,慌忙之中使出仙法,才将谢玉台的神识带回现世。
此举虽是好心,但谢玉台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使用的最后一次和段冷重逢的机会,也荡然无存。
提起这个,谢玉台的心就碎了一地。他放下绣银铃,欲哭无泪地摇了摇头。
“兄长啊兄长,你为何早也不来,晚也不来,偏偏要这个时候来……”
谢玉琅没答话,他一心一意研究着那枚小巧的绣银铃,没瞧见谢玉台拧成一团的眉头,也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惋惜和悲意。
手中的铃铛已经失去了身为一只铃铛所有的作用,甚至都不能再发出声响。
“阿台,你刚刚到底在用它做什么?”谢玉琅追问道。
听闻此话,不知为何,“偷情”二字蓦然蹦出了谢玉台的脑海。
方才那一段旅程,他的目的确实是想和段冷告别,但告别之前总也该有些最后温存的时刻。
只是这个词实在不准确。他和段冷早就是明媒正婚,三茶六礼,在长生殿拜过天地父君的妖界眷侣,再不济也该是“约会”。
都怪他和段冷,总是偷偷摸摸地在沉香榭里……
飞速把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都赶出脑海,谢玉台又斟酌了一下措辞。
“我在找人。”他指了指荞麦枕上放着的一段白玉兰枝。“找他。”
谢玉琅这才注意到那床铺上不起眼的小东西,几乎与木榻的颜色融为一体。他抬手隔空挑起木枝,轻轻一吹,它便在空中变成了玄衣墨发的俊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