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23)
谢玉台听见有人夸赞,悦声附和道。“那是。手绣的,质量自然上佳。”
“多少钱一个呢?”那少女葱指摩挲着香囊,眼睛却不住往谢玉台脸上瞄。
“一百文一个。”谢玉台依旧那么回答。
少女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但随即平复下来,软声道。“奴家手里……没有那么多钱。不知公子可否给奴家便宜些,奴家可以……”
她凑近谢玉台。“可以用些别的报答你。”
谢玉台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把揽过了摊面上的所有香囊,大声喊道。
“不便宜,一文钱都不便宜!你们爱要不要!”
两个少女面上挂不住,对视一眼,相携着快步离开了。
但还有更直接的。
那时,谢玉台正支个臂肘在摊面昏昏欲睡。一个魅紫长裙,裙摆自大腿剪出两个开叉的女人,直接双手撑在谢玉台的摊面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小弟弟卖什么货啊。跟姐姐去醉风楼里喝两杯,姐姐养你。”
谢玉台抬眼,只见那女人口叼烟斗、烟熏浓彩,眼妆颜色深得让人看不清眼眶,活像青天白日游荡的厉鬼。谢玉台浑身就是一个激灵,他跳起来,一把掀了摊子上的绸布。
“我不卖了!”
谢玉台裹着十个香囊,头也不回地奔出街市,落荒而逃。
出了杂巷,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揽珍集市毗邻湖面,杨柳依依。
谢小皇子舒了一口气,斜身懒懒倚靠在湖边的围栏上。
不少路人都投来注视的目光,就连湖边酒肆开窗的高阁中,也有几个衣锦华服的人探出头来打量。
但这也不能怪凡人没有见识,实在是因为谢玉台的样貌太出挑了。
此时的谢小皇子一袭红衣,颜色比火还要艳烈,袍身下摆绣着几片翠色文锦,绘出丛竹疏影的纹路,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生动而旖旎。
这配色,还真没有几个凡人敢驾驭。
一个脸颊肉嘟嘟的小姑娘路过谢玉台,挥动着手中的竹蜻蜓喊道。“哥哥,你可真好看呀!”
竹蜻蜓展翼而飞。谢玉台闻声,目光跟随着竹蜻蜓飞上半空。
就是这惊鸿一瞥,他看见柳枝婀娜的缝隙中,“云圳典当”四字招牌在日色下闪着金灿灿的光。
谢玉台想,典当行的伙计总会比无知的路人识货些。
于是他走到云圳典当的店铺门口,只见铺面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曰“利人终有益”,下联曰“克己自无私”② 。
谢小皇子觉得这地儿靠谱。长腿一迈,就跨过了那镶着金边儿的门槛。
“贵客到,贵客到!”
门口的八哥抻着嘹亮的嗓子,高声叫道。一个耳廓搭着半边圆镜的老先生在柜面后抬起头。
“这位公子,要来当还是入?”
“当。”谢玉台从锦兜从拿出了一个香囊,搁到桌面上,“您看看,这能值多少钱。”
老先生接过香囊,前前后后仔细瞧着,又用生了薄茧的指尖捻过香囊上的刺绣。“三十文。”
“三十文?!”谢玉台几乎端不住那副翩翩君子的架子,“这香囊的绣面,乃是取自最上等的九州蜀锦,绣线则是浸过银水的轻蚕羽丝,流苏用的是今秋新猎的大雁翎羽,单单哪一样的用料,都不止三十文钱!
“您再仔细看看。”他诚恳道。
谢小皇子其实并不知道段冷是否用了这些材料。但提起沉香榭中织锦的惯有标准,他可是如数家珍,倒背如流。
闻言,那老先生果真又重新将香囊从里到外瞧了一遍。
“五十文,不能再多了。”那人将算珠拨上拨下,摆出一个组合,推到谢玉台面前。
“岂有此理!”谢玉台拍桌,指着门口的对联,“你们就是这么开典当行的?不识好货,黑心至极!真配不上那副对联所言!”
“公子不知,这副对联还有下阙。”老先生卸下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铜制的典当行模型。
只见这个模型的门口,也挂着两幅对联。右书“缓急人常有”,左书“权衡我岂无” ③。
谢玉台还在琢磨这副对联的含义,老先生又开口道。
“我们掌柜的曾定下规矩,为每样当物都制定了“顶价”。是以你这香囊再好,我也出不到比五十文更高的价格。”老先生笑道。“公子心中,亦有权衡定夺。您若是觉得这价儿得当,就在我这儿当了。若是不成,您再问问别家。”
话毕,将香囊向外轻轻一推。
谢玉台瞧着那香囊上栩栩如生的跃鲤纹,忽然想起前几日睡眼朦胧间,曾看见段冷在屏风后挑灯夜绣的身影。
这是那人一针一线亲手织成的香囊。他卖一百文,都觉得太过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