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219)
“无稽之谈!”眼见秦铮的咒诀已经蓄满灵力,卿执的语速忽而变得焦急,声音也抬高了几分,“我告诉你,就算魂魄可以再生,那也只是这一缕残魂的复制品!就算用这种方法复活了段冷,他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永远只有十分之一的神智、十分之一的记忆、十分之一的感觉!
卿执用翅膀猛力摇晃着谢玉台的肩膀,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清醒过来。
“你想让段冷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吗?你问过他吗?他愿意这样活着吗——?!”
声声质问沉重地坠落在谢玉台心头。
恍然间,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段冷的声音,如走马飞花一般掠过他的神识之境。
段冷白衣胜雪,屈膝在他身前,一双眼睛如星河般明亮。
——“谢玉台,我想明明白白地死,不想浑浑噩噩地活。”
是啊。
怀中的人从来无惧生死。也许,他的临别之语只是想告诉谢玉台自己的爱意,并不是让他像刽子手一样把他的残魂扣留在此,挡住他未来生生世世的路。
如果谢玉台用养魂之法复活了段冷,那也只是一个木偶、一个傀儡,一个昔人的影子。它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满足谢玉台心底的执念,安抚谢玉台脆弱的神经,而代价,则是段冷永生永世的迷茫。
他将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此,没有过往,更遑论未来;
他无法感知谢玉台的爱意,就算做出了回应,也是仅仅跟随本能的驱使;
他将被谢玉台一辈子困在梦魇中,困在这悲惨的一世里,困在他一个人的身边。
这样做的自己,与段冷无情的母亲又有何异?
知段冷莫过谢玉台,他该放他自由的。
卿执看见谢玉台的神色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软下声音说道。
“放他走吧。谢玉台。放了这一缕残魂,它也不会消散,天地间自有它的去处。”
“是哪里?”
谢玉台出声询问,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空洞麻木的桃眸中重新翻涌起晶莹的泪花。
卿执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只听他用颤抖的声线问道,“那个地方……我可以去吗?”
卿执闭了闭眼。正所谓缘起性空,万事万物的终途都是魂归天地,于红尘中飘零分散,再在混沌中重新融为一体。
于是她心下怆然,哑着嗓音开口,“你终会抵达。”
听到这一句话,谢玉台终于笑了。他的笑那样明媚,如春风,似甘雨,带着任何苦痛都无法磨灭的光亮,映照在苍茫的霜天雪地间。这一张阅尽千帆的脸上已许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笑意,它像是所有痛苦之后的救赎,像是所有执念之后的解脱。
解脱自己,更是成全段冷。
因他爱段冷远胜过爱自己,所以才愿意忍着心痛,放他自由。
谢玉台的胸口慢慢祭出一道湛蓝色的光束,这束光芒在半空中聚拢成圆形,最终成了一方不断流动的蓝色光球。
“段冷的魂魄,我把它放在了心口的位置。”谢玉台伸出指尖,去触碰那团跃动的蓝色光晕,“我想让他听着我的心跳,知道它的每一下,都是为他而跳动。”
那蓝色光球似乎能听得懂人语,闻言,雀跃而温存地缠绕上谢玉台的手指,在他修长的指节间如游鱼一般穿梭。
卿执看着这一幕,半是艳羡半是哀伤,“我想,他一定听到了。”
“有一点你说得没错,神仙姐姐。”谢玉台的目光追随着那缕残魂,眼中尽是不舍与留恋, “段冷曾对我说,他想明明白白地死,不想浑浑噩噩地活。”
屏障外,秦铮的咒决还在不断袭来。结界内的谢玉台已然起身,双手捧着段冷的残魂,朝着日光照来的方向。
“也许,我该放他做段冷,而不是我执念的傀儡。”
谢玉台逆光而立,长发纷飞,展臂向上一抛。在卿执的视线中,他的姿态极其潇洒而轻盈。
“去吧。下一世,别再嫁给我,做只自由的妖。”
下一秒,结界轰然碎裂。那团蓝光离开谢玉台的掌心便化作一只飞鸟,振翅向长空而去。谢玉台目送着它飞远,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走罢,段冷,去做你自己,过没有枷锁的一生……
然而那只飞鸟飞到半空,却忽然折返,俯身冲向雪地上的谢玉台。
阿冷……
谢玉台已经猜到它半途折返的用意,没有惊逃,反而上前了一步。他强忍住自己的眼泪,不愿自己与段冷最后温存的片刻,还被咸腥的泪水打湿。
只见那只飞鸟距离谢玉台还剩三尺远时,突然放慢了脚步,而后极其轻柔地、珍重地,贴上谢玉台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