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59)
事不宜迟。段冷抬手使出了个隐身决,在春秋殿摇曳的灯火中掩去自己的形色,彻底融入黑暗。
“哎?方才那儿不是有个人吗?难道我眼花了?”
“上元节见鬼了吧你!”
在暗巷口排队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段冷身形矫健地穿过他们,闪身入了盈花门。
门内的拥挤程度并不比外面好多少。张张圆桌都坐满了人,还有许多浪客举着酒杯立在场中,若不是侍奉的小厮都穿着统一的紫色长衫,几乎要使人主客不分。段冷步履急切,在一间间花厅中寻找着那人的身影,走到银月阁门口才恍惚想起,他谢玉台在春秋殿是个什么身份地位,哪会在前厅待人接客。
不,或许银月阁他也是不会待的。既然老鸨为这一场演舞做足了噱头,总得让最值钱的压轴出场。
段冷借一位富家公子推门而入的间隙进了银月阁,匆匆环视过一圈后,他果然没有发现谢玉台的身影。
他转身便走上旋梯,去往五楼。
顶层是极为私密之处。这里喧哗声骤然减弱,偶有娇声浪语透出屏围,不仔细听也可以忽略不计。段冷放缓脚步,来到最正中那一间。
不夜阁里静悄悄的,烛火熄灭着,似乎并没有人。段冷轻轻推了门,听到一声锁扣碰撞的脆响。
——谢玉台并不在这里。
他的一颗心骤然悬起,一瞬间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种猜测。谢玉台会不会已经遭到暗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生死未卜?风绝那家伙会下什么样的狠手……如是想着,段冷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心口也跟着绞痛了一下。
如果现在的他有实形,就能瞧见他脖颈上和额头上鼓出的青筋,每一次不安的收缩膨胀,都是为了那一人的安危而律动。
再找找罢……
段冷用手撑了下墙壁,尽力稳住心神,自五楼向下,来到第四层。
春秋殿的二至四层的格局一致,皆为二十四间带厅上房,东西南北四面各六间,以二十四节气作区分,前头再以“如”、“梦”、“令”三字做楼层的标记。
段冷从“立春”走到“大寒”,透过每一处房门的细缝向内打量,穿红衣服的一个没瞧见,淫靡艳景倒是看见不少。他这辈子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在青楼里偷窥春宫的一天。
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些了。
段冷转下第三层,一无所获,又下了第二层。此处南向的厢房都被做成了隔间,便于达官贵族在高处俯瞰莲生台上的表演。段冷在东侧楼廊上一一寻找,走至“如·惊蛰”的房门外时,听见了一个被刻意压低的男声,语气音调都极为熟悉。
“……其他的我都打点好了。夕怜,你只管放心去。”
这一间厢房相较于其他更明亮些,窗纸内也没有透出靡艳的红紫色,似乎只是燃烧着普通的红烛。
段冷轻着步子走了过去,在房中之人的视线死角里,将门微不可察地推开一道缝。
他看见一根天鹅绒的白羽覆落在一袭红纱罗衣的下摆,正是谢玉台临走前换的那柄流萤羽扇。
段冷长舒了一口气,一颗细丝垂悬的心脏坠了地,一直不自觉攥拳的双手也终于松开。他的掌心已经溢满细密的薄汗,在接触空气后渐渐消弭。
此时的他忽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之感,仿佛丢失了一件无价之宝,又见到它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听房内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谢哥,我要将他拖到几时?”
“亥时。黎戈那边传信于我,他已抵达城外刑场,用不了两个时辰,便能将囚犯一一转出。你只要将陈世友拖到亥时一刻,就算事情败露,他也赶不及回去处理乱况。”
“好。夕怜一定尽力办到,不辜负谢哥多年前的搭救之恩。”
房内的女子似乎朝谢玉台拜了下去,后者慌忙起身,托住了她横于身前的双臂。
“你不必如此。十二年前的恩你早已还了,如今是我在请你帮忙。”谢玉台叹了一口气。“虽说陈世友慕色而来,不太可能中途离席。但他手上毕竟掐着四千多凡人的性命,我不能不做万全的准备。”
“夕怜,你是我在春秋殿唯一信任的人,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
“是。夕怜也曾拜于侠者麾下,自懂得英明高义,舍身为局。”
段冷立在房门外,将这一番对话如数听了去。内容他没怎么记清,倒是听清楚了那几个陌生的名字。
黎戈,陈世友……
——他们会是谢玉台在春秋殿内的恩客吗?
这时,段冷的心口忽又传来一丝尖锐的绞痛。他向下一瞥,看见自己身上的一段玄袍在暗风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