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55)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水叶说道。“这鹦鹉不能留在别苑了,给它挂到后院去。”
“是。”
水叶福了福身,提着鸟笼恭敬退下。谢玉台也压下自己的惊慌,只当这是个小小的插曲,回身对段冷说道。
“我出门了,你小心些。”
“去吧。”
送走了谢玉台后,段冷继续回到了暖阁中作画,今日正画到自己在万罗窟给小狐狸喂药那一幕。他正画得认真,忽然听到暖阁的花窗外一阵翅膀扇动声,似乎有什么鸟类低飞着穿过了海棠花枝,又不慎砸在他的窗前。
段冷感觉不对,遂搁笔于砚台之上,拢衣出了门。
他跟着这声音一直来到后院,见一只蓝翎羽雁立于柴房正檐,正优哉游哉地梳理羽毛。而在它身下不远处,则落着一个沉漆色的锻石信筒。
信筒上,正有一方洞庭脉系的水浪纹标志。
段冷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后院此刻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存在,而那只玄枫鹦鹉被挂在角落,也安静地不发一声。他便快步走到那只信筒前,屈身捡起。
熟练地打开信筒,一张素笺似有感应,亲昵地缠绕在段冷手指,片刻后兀自展开。
“吾女段冷,亲启”
——是他母亲的字迹。
“想汝已赴青丘三月有余,吾与汝父一切安好,不必挂念。寄此信来,缘由有二。一则知晓你,吾二人已卸圣巫之职,将离开圣女台与如风殿,旅居于烟行山下,做闲散妖。二则,是思禁狱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上月,值守的小妖忽禀,思禁狱的谷水结界现一处秘洞。众妖至时,痕迹凌乱、清点犯者,唯少一反骨蛇妖。为母忆起,此妖乃因己入狱,观其逃离方向,乃向东南而去,恐其对你不利,特此写信告知。
万事小心为上,望吾女安。
其母于洞庭”
此素笺乃洞庭古法秘制,阅后即焚,无形无踪,只用于传递极为机密之事。段冷的眼眸落在最后一行时,纸面就已燃起白火。短短数秒,一张纸就凭空消失,连齑粉都不剩下。
而段冷的神思还留在“吾女”那一个陌生的称呼上。可叹他的母亲在如此机密的信笺上,也只愿陌生地称呼他为女儿。
她也许……从未接纳过真正的自己。
一个身为男儿的自己。
段冷闭了闭眼,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那只越狱而逃的反骨蛇妖。
反骨蛇妖,顾名思义,就是骨子反着生长的蛇妖。而蛇之骨为鳞片,反骨蛇妖便鳞片外翻,里侧长在外侧,外侧长在里侧,表皮终年流淌着黏腻的晶液,偏偏内里坚不可摧。
而段冷母亲在信中提到的这只反骨蛇妖,名唤“风绝”,一生下来便鳞片外翻,算是天劫。他曾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妖一眼,其面色苍白如雪,一双红眼透着病态,笑与不笑皆给人一种阴森怖然之感,若与其对视,便能从那双眼中瞧出腐败的气息。
因此恶病,他并不为洞庭族人所接纳,竟偏偏对身为圣巫的段冷母亲生出了旖旎心思。他玷污段冷的母亲不成,反被削去一节小指,后因“邪欲”之罪被打入思禁狱,终生不得离开监牢。
而他,也是唯一一只知晓段冷男子之身的蛇妖。
只因他有个上不得台面的癖好,就是喜欢在湘水边偷窥人洗澡。那日段冷沐浴而出,竟被躲藏在槐花树下的风绝看了个精光。
风绝先是惊讶,而后反应过来,此乃洞庭这一代最惊天的秘闻。
随后他以这件事去威胁段冷的母亲,逼她就迫。段母不从,反削掉了他的小指,又引来族众将其打入监牢。他便在思禁狱中大肆宣扬段冷是男子之身一事,但众人只当他存心报复,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如今风绝越狱而出,行迹直向东南,应是往青丘赶来。而段冷知道,他的目的绝不是杀了自己。
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他想来是要揭穿自己男扮女装一事,从而让自己的母亲身败名裂。
那么……
此刻最危险的人,就是谢玉台。
段冷在青丘三月未被发现男儿身,用膝盖骨想都知道,是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在帮他隐瞒。而只要谢玉台一死,段冷在青丘就再无庇护,露馅之期指日可待。
段冷的手心忽然渗出薄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如今的妖界与混沌之初全然不同,各族之间领地意识分明,青丘边界有妖兵驻守,要想潜入青丘对谢玉台不利,难度非常大。若他是风绝,则会去一个地方守株待兔。
——那就是妖界与人间相连的红尘井。
风绝在妖界不好下手,但在人间却可以为所欲为。只要施展一个小小的障眼法,那些愚昧的凡人就会分不出谁人谁妖,不论做什么都是相当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