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52)
他收回目光,下意识便道,“玉台,你我相识不过三月……”
“段冷。”谢玉台知道那人想说什么,索性直接打断。“我忽然想到一个词,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如今想向你请教一番。”
段冷眉头一皱,知道谢玉台此时转移话题用意定不简单,然而他还是得接下去。
“你说。”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谢玉台衔起那支骨笛,在指间转着流畅的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讲的是有些人相识很久,却还像陌生人一般不了解彼此,而有些人仅仅在擦肩时有过点头之交,却似故人一般十分熟悉。”
段冷答道,心中已经明白谢玉台的意思。
“所以啊,段冷。”
最后一抹夕阳投落于屋脊,整个小院在青蓝色的夜幕中变得幽静,谢玉台也在这道暗光中起了身。
“我就算和某些人认识三千载,也不会与他们行花路、拜礼庙,他们不会救我于水火,不会与我抵死缠绵,更不会……为我亲手雕刻一支骨笛。”
谢玉台走到那架秋千背后,弯下腰贴在那人耳边。
“夫君,我想和你一起,白首如故。”
--------------------
第67章 陆拾柒·求仁
自断袖一事后,段冷终于肯从那方狭小的屏风后走出来了。
他头顶的黑纱笠帽也换成了白纱,瞧着比往常平易近人了许多。水叶和镜花纷纷对段冷的改变表示了欣喜,因为在她们的认识里,这是羞怯内向的小君终于愿意与其他人亲近了。
然而只有段冷自己知道,他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缘由,绝不是什么搬得上台面的好事。
这日,在谢玉台匆匆给他留下一个早安吻大步出门后,段冷在镜前整理好银佩和衣着,也走出了暖阁门外。
水叶正拿着一根草茎,在别苑中逗弄玛瑙玉笼里的鹦鹉。几日未曾关注过它,这只小鸟儿精神了不少,在笼子里蹦上蹦下,鸣啾啾地叫着。
“再过几日,它就能学会说话哩。”镜花倚在栏边说道。
“我看还差得远呢,前些天教它‘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它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水叶叹道。
“依我看,你该教些简单的。这句话的意思,连我也是一知半解。”
“不是公子说的,要教这鸟儿一些赞词,以后用来夸他么?”水叶一个没注意,被鹦鹉衔住了草茎,“等这鸟儿咿呀学语了,总不好让公子失望。”
“说得也是。那你教罢,反正不是我受累。”
两人说过好几句,才注意到一身雪色的段冷正站在别苑门口,还是因为一阵风过,吹响了段冷发髻上的灵芝竹节纹步摇。
段冷拾级而下,走到了二人面前。
“夫人晨安。”水叶规矩地行着礼,起身后盈盈笑道。“夫人是来别苑赏花么?最近山茶开得正盛呢。”
段冷瞥了一眼东墙上几株鲜艳欲滴的山茶花,摇头道。
“可有素绢丹青?”
“有的。”
水叶脸上出现了一丝又惊又喜的表情,这表情段冷曾在乌兰图雅的脸上见过,大致意思就是——你这闷葫芦终于懂得享受生活了。
“婢子这就给您去拿。”
她匆匆离去,走时还拉上了镜花,吩咐她去端明堂取最好的绢布来,专要夏衍惯用的那一款。
不出片刻,十张绢布和足有百种颜色的丹青盘就被摆在了暖阁的檀木书案上。
段冷展平一张绢布,以墨石压在四角,润过软毫笔锋,又蘸了丹青盘上色泽最炽烈的一抹红,悬笔于素绢上。
落笔之前,段冷翻开那册《狐狸康复笔记》,置于绢布一旁。这册手札自被他从格尔木寒原带回,一直小心地收藏在书案暗屉,从不曾被谢玉台发现。看着上面的图画与文字,罗红毡帐的一幕幕在他灵魂中渐渐苏醒。
段冷索性闭了眼,允许它们次第跃出水面,在他脑海中铺成一卷盛大而恢弘的诗篇。
“八月廿一,晴日,霞光万顷
辰时,静坐帐中,阅书三卷。午膳后,携《元莺辞》至万罗窟,以声伴之。
玉台体表青黑色仍甚。轻唤不闻,如木如石。
离阁时,似听浅吟一声。回首见其双目紧阖,想来应属幻觉。”
……
“九月初四,大雾,霜雪漫天
一觉眠至正午,忽闻冬风萧索。掀帘远望,见外霜雪弥漫,帐内温炉暖火。
玉台在侧,酣眠沉梦,不知此间冷暖。
遂覆毛毯半张,与吾共继黄粱。”
……
观览字句,曾经的桩桩幕幕仍然栩栩如生。段冷在脑中走马观灯,不知定格在了哪一幕,忽然提笔,在素绢上描出第一道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