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44)
只是除夕过后,谢玉台待在这里的时间就少了。他虽然不必再每日去采田司任职,却也忙得不见人影,早出晚归。有几次谢玉台踏夜归来,段冷能够闻到他衣襟上的泥土芳草气息。
他只问过一次谢玉台近日的行踪,那人却一边嚼着秋露云竹糕,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我最近在……嗯……研究花草。”
段冷听得出他的掩饰。既然对方不愿意透露,他也不会刨根问底。
只是,有那么一点想了解他的世界罢了。
段冷将思绪收回,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两个形状不一的木盒。这两个皆是他亲手打造,近日沉香榭的前院正在修葺轩廊,正好余下一些木料,段冷便就地取材,做出了这么两个小东西。它们其中一个扁平四方,是用来装那只桃木手镯,另一个长而细直,则是用来装段冷的“临别之礼”。
再加上骨刀,段冷要交给谢玉台的,应该就是这三样东西了。
今日艳阳高照,花香鸟鸣。青丘万年历上写着“诸事皆宜。”那么——
就选在这一天告别吧。
让所有的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不必面对前路的未知、每一个预示分离的岔路、所有业已埋下的、可能导致故事走向衰败的伏笔。
某种程度上,他和灵泽君的想法还挺像的。
段冷将三样事物妥帖地收入乾坤袋中放好,开始了静静的守望与等待。
他本以为,要等到傍晚薄暮时分谢玉台才会回来。然而这一日的艳阳还未落下,前院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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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外,青山脚,谢玉台拨开一丛林木,踏着霜叶行走在满目翠意之间。
在他身前一丈处,泥土中有一道浅浅的凸起,正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向前移动。至一颗苍木根虬边,那道凸起蓦然停下,在中间聚集成一个圆坑,几秒后从里面钻出个圆滚滚的土地公公。
土地公公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花布衣裳,瞧上去颇为喜庆。他还不足谢玉台膝盖高,便只能靠在苍木树干上仰望道。
“小狐狸,明熙山已到。余下的路,老夫就不奉陪了。”
谢玉台蹲下来,抬手从袖中取出一荷叶百花琼浆蜜。“有劳公公。”
土地公公一瞧此等佳品,立时眉开眼笑。他忍不住将头伸进荷花叶中尝了一口,食髓知味过后,忍不住舒服地咂摸嘴。
“好说,好说。以后有这等引路的差事,只管找我。”
说罢,一个土遁又钻回地面之中,向着来时的方向折返,瞬间不见了踪影。
谢玉台站起身,负手而立,望向眼前这一脉相似却又不同的青山。
前些日子在采田司当值时,谢玉台梳理国库,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他得知如今的青丘地册上,有不少无妖居住的“荒山”。这些荒山多为宗族相传,然而妖族天性无拘无束,除了青丘王室以外,都没有一定要绵延后代的意识,于是在一代又一代的更替中,宗族难免人丁稀疏,待宗族中最后一位狐妖去往奈何沙海,这些山就变为了名副其实的空山,被青丘纳入国库之中。
谢玉台此行,就是来“见空山”的。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救段冷,自然就不能只是说说而已。自南极归来的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思索段冷身处的那个“死局”——那个以牺牲掉一颗棋子,换所有人安稳无忧的死局,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破局之道。
他甚至还拐弯抹角地问了采田司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司徒,若有这么一种情况,该当如何。
那司徒斟酌半晌,答道,若无可解,则退局之。
这一句话猛然点醒了谢玉台。
既然局不可破,那么他们还可以抽身而退,四海八荒之大,总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不必面对这些是非恩怨。
他要带段冷离开沉香榭。
于是谢玉台在最后当值的几日,悄悄记下了地册上几处青丘边缘的空山位置。只待除夕一过,便买通各路土地公公前来引路,一一将这些空山探寻。
谢玉台提步缓行,沿着林间山路蜿蜒而上。前方鸟鸣昳丽,霜阴交错,正午的日光将环山的薄雾驱散,这一片山林的秀幽之色尽数展现在他的眼底。
这已经是他见的第九座空山了。
谢玉台本以为选山是件很简单的事。他平日里很少纠结或钻牛角尖,倒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只是懒得花那样的心思。但一连见了几处空山,却总是能被他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这一座山不够高,站在山顶不能尽赏晚霞;那一座山没种桃树,他不能在夏日采撷花瓣酿酒;还有一座山什么都好,但就是缺条小溪,虽然段冷说自己不怀念洞庭,但谢玉台还是希望他能住在一个水流环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