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28)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春秋殿的二层阁楼中传出咿咿呀呀的调子,谢玉台和段冷在一盏盏次第亮起的灯火中,向垂杨依依的文茵湖畔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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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茵湖畔,醉风楼。
这间酒楼位于湖岸旁风景最佳的位置,水月相映,翠柳成荫。但逢节日与饭时,楼前的方寸之地总是熙熙攘攘,水泄不通。在饥肠辘辘的食客们的一致呼吁下,醉风楼开辟了“外食”售铺,在一楼在偏厅开了一个档口,专门贩卖一些耐得住存放的糕点和蒸品。但赶上年关,窄小的档口前也排起了十几个人的队伍。
谢玉台与段冷走到队伍的最末尾,醉风楼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将暖光肆意地打在他们身上,以他们为幕布投出几许光影。
“大过年的,做什么都得排队。等会儿吧。”谢玉台向前张望,数着身前之人的个数。“应该用不了一刻钟。”
“嗯。”段冷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
与其他沉默寡言的人不一样,段冷醉酒后不会滔滔不绝,拉着人胡言乱语,反而比平时更加惜字如金。
谢玉台与段冷排队的地方正好在一个偏巷的门口,巷道内人来人往,尽管他们已经站到了最靠边的位置,也仍然会与行人有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就比如这时,一个身形彪悍的大汉横着膀子走过来,不客气地直奔谢玉台,眼见就要撞上去。
段冷一个飞身,直接从背后将谢玉台揽在自己怀里,牢牢地护住他,像是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大汉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走了。那人离开很远后,段冷也没松开谢玉台,反而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谢玉台的肩膀上,一点一点在他身上卸□□重与力量。
“嘶……段冷你干什么?快起来,沉死了。”
“别动,让我抱会儿。”
那人用自己的鬓发蹭了蹭谢玉台的鬓发,在他耳边吐出一口带着淡淡竹叶香的酒气。
谢玉台突然后悔让这人喝了酒。
不夜阁中那个无法被回答的问题,段冷最终只能罚酒抵过。他们叫来面容温和的小倌儿,点了一壶“竹中吟”。
这酒是段冷选的,也是谢玉台默许的。这种竹叶酒的度数只比寒梅沸雪高一点点,应该无伤大雅。
一壶美酒被端上桌后,小倌儿还善解人意地带来了两个酒杯,为谢玉台和段冷斟上七分满。那人走后,段冷提着酒壶,又将自己杯中的碧绿酒液添至九分。
他推着玉盏在红木圆桌上滑动,轻轻一碰谢玉台的酒盏。
“我干了,你随意。”
段冷屈三指将玉盏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谢玉台看着段冷喝酒的爽快模样,脑海中浮现出这人刚听到那个问题时,眼中一晃而过的复杂神色。
其实这眼神已经足够回答他了。
混迹风月场十二载,谢玉台看见过太多男人们和女人们陷于情爱中的神色。有人因自卑望而却步,眼底暗藏冰雪;有人轰轰烈烈大胆追求,瞳孔中烈火灼烧;还有人的眼神里带着自私的欲望与占有,更有人的眸子里承载着悲切的祝福与成全。
谢玉台咀嚼着那人神色中的深意,双手举起玉盏,同样在段冷面前倾了整杯。
肩头愈来愈清晰的沉重感将谢玉台的思绪拉回现实。偏头一看,段冷连眼睛都已经闭上,在自己的肩头呼吸绵长。
“喂,我警告你,可别睡过去啊。睡着了荷花酥就没你的份儿了。”他凶凶地道。
闻言,段冷果然睁开了眼睛。
“不睡,看着你。”
谢玉台内心一阵乌鸦飞过,但细看,背景却是一片粉红色的蘑菇云。
档口前的队伍移动迅速,很快轮到了段冷与谢玉台。
“老板,来六个荷花酥。”
“哈哈,别这么喊啊,我就是个做活儿的。”档口前忙碌的男人为谢玉台包好六个荷花酥,又热情地推荐道,“再来六个茯苓饼吧?六六大顺啊。”
男人深知正逢年关,许多人都会为了这么一个吉祥的彩头多买一些。果然,妖傻钱多的谢小花魁就中了他的圈套。
“好。那就帮我一起包起来吧。”
“得嘞。”
带着两提香喷喷热乎乎的糕点,谢玉台牵着脚步飘忽的段冷,坐在文茵湖畔的垂杨树下。
“喏。”谢玉台拆开其中一个包裹,取出一个荷叶边儿的圆润糕点递给段冷,“这荷花酥是刚蒸好的,小心烫。”
段冷接过荷花酥,一口咬掉半个,酥渣稀稀疏疏地落在段冷的雪衣墨袍上,他也没有丝毫察觉。
谢玉台因此而确定,段冷此时醉得深切。
那人狼吞虎咽地吃掉一个,又伸手向谢玉台讨要。谢玉台极其自然地抬手拭去段冷唇角的酥渣,看着那人眼巴巴的样子,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