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20)
谢玉台看着那些木箱上的凤凰鎏金暗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噢,对了,瞧婢子这记性,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水叶一拍脑门,“今日酉时礼乐官送来了一批补药,说是女君的恩赏。整六箱药材,都是不可多得的壮阳之物。”
“婢子刚熬好了一盅,现在就去给您端来。”
水叶小跑着去了沉香榭中的小膳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紫砂壶盅,搁在庭院内的石桌上,对谢玉台温声说,“女君嘱咐过,公子务必得服下此药,才能养好身子。”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谢玉台没精打采地坐在石桌旁的圆凳上,今日下午和段冷去止君山玩了一遭,竟把这个烫手山芋忘得干干净净。他想到明日王宫内即将盛行的关于自己的流言,只觉天灵盖涨得发疼。
待水叶和镜花走远,段冷在谢玉台对面的圆凳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虚了?”
“小爷才不虚!”谢玉台没好气地道。
“那这药……”段冷欲言又止。
“女君乐意送我,我能怎么办?”谢玉台一推那紫砂壶盅,对段冷说道。“这药,小爷送你了。”
段冷没说话,也没接过药盅,只用一双深静的墨眸盯紧他。谢玉台被这眼神勾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虚地补充道。
“看小爷做什么,小爷又不需要补!”
“那你觉得我需要?”
谢玉台被段冷这话噎得哑口无言,双颊噌地一下涨起绯红,最终还是在那人一眨不眨的凝视中败下阵来。
“那、那就倒了罢。”谢玉台掀开壶盖,一股刺鼻的气味喷涌出来。他捏着鼻子,将药汁倒在那几株西府海棠的根虬间,碎碎念道。“希望你们快快长大,越高越好,越壮越好,多开花,多结果,不枯枝,不掉叶。”
一阵风过,细弱的海棠花枝在风中交错着摩挲相依,似乎在回应谢玉台的祝福。
院中月影迷离,阁内明灯暖亮,段冷看着谢玉台在摇曳的西府海棠边合十祈祷的模样,忽然眉目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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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至大寒,萧瑟又起。
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节气,终于在一整年的铺垫下悄然登场。正逢青丘雨雾潺潺,空气中的湿寒绵密得仿佛能抽出丝,谢玉台的四哥谢玉玦也在这样的阴冷中病倒了身。
起初,他只是在快意原上策马淋了场雨,而后夜里又与二三好友月下饮酒,醉倒在那颗青丘供奉了万年的金丝楠木下。谢玉玦吹着雨风,做了三枕黄粱大梦,醒来后不出意外起了高热。人烧没烧糊涂没说,反正是病得下不了榻,偏偏身上还担着采田司②采买年货的重责。
其实这事儿搁平时也好办,随便找几个清闲的下人应付几天就能了事。可赶上了年关,青丘中的宫人婢子个个忙得恨不得使出影分身术来各处游走,实在是找不出一个有余力的闲人。
青丘几位长老凑在华胥洞中一商量,就把目标对准了沉香榭里这位素来不问世事的纨绔皇子——谢玉台。
“老臣还任太傅时,曾教导过七皇子心算之法。彼时他与谢玉玦同台较量,也不落下风。如今却在沉香榭中清闲度日,实在辱没其才。依老臣之见,让七皇子接替此职再合适不过。”
在族中颇有威望的华鹤长老如是说道。
此话有几分抬举之意不可深究,就算确有其事,那至少也是谢玉台二百年前的风采。但女君却十分信任这位长老所说的话,当即下令,调谢玉台暂任采田司总管一职,掌管宫廷金库,负责清算财政开支、理纳年礼等事宜。
这一道御旨传到沉香榭时,水叶惊得丢了折花的玉剪,镜花砸了将要去清洗的碗碟。而仰卧在桃花木下饮酒的谢小皇子更是一个鲤鱼打挺,在一地缤纷的落英中跳起身。
“你你你——你确定,这御旨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传旨的宫人俯身将卷轴递于谢玉台。“千真万确。”
就这样,在沉香榭中虚掷了三百年光阴的谢玉台,竟然破天荒地过上了朝巳晚酉的上朝生活。
但对于段冷来说,谢玉台忙起来反倒是件好事。
没了谢小皇子时不时的下棋、品茗、蹴鞠邀请,他便可以在山水屏风后的方寸之地专心于雕工。他将凿齿之牙拦腰斩断,一半作骨刀的用料,初定其为刀身三寸、刀柄一寸的直刃匕首。而凿齿之牙的另一半,段冷打算做一些别的东西。
——一件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可以留给谢玉台的赠别之礼。
白日里,谢玉台在外奔波忙碌,段冷便在沉香榭的角落中,同时雕刻这两件器物。因他一开始向谢玉台求取的“三月之期”中并不包含这件礼物的工时,为了让一切都能按原计划顺利进行,他只能将手头的速度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