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106)
最终,他被一阵嘹亮的马鸣声吵醒。
夹杂在纷乱的嘶鸣声内,还有一个听上去很温朗清润的声音。
“哎哎哎,这马怎么回事?在乌衣帐还好好的,这下就牵不住了?”
“段兄,快帮个忙,别让它们往毡帐里冲啊啊啊啊!”
紧接着是一片沙石划过冰面的尖锐声响。
谢玉台再睡不着,索性拢了衣服出帐。
只见一身缃叶色雪绒长衫的苏合正在帐前不远处,一只手抓着五色旌旗的长杆,另一手牵着四条缰绳。
缰绳的末端,四匹上灵妖驹在奋力挣扎。它们在见到久未出现的主人后,更加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蹄下马力全开,几乎要把旗杆拖出地面。苏合在旗杆与缰绳之间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还是段冷适时地上前,帮那人稳住了架势。
“还得是你啊,段兄。”
苏合看着妖驹们在段冷的安抚下逐渐平静,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他理了理衣襟,走向帐边旁观的那抹赪霞之色。
他停在谢玉台一丈之外,温朗眉目对上一对桃眸。
“我猜这位,一定就是谢公子了。”
谢玉台并不难被认出来。他头顶赤红的一对狐耳,还有身上穿着的那日苏合拿来的衣服,无不昭示着他的身份。而谢玉台也认识苏合身上的气味,在段冷前去洛桑雪山的几日,他曾以本体与苏合朝夕相处过数日。
于是他轻轻叫出那人的名字。“苏合。”
苏合笑得朗然。“当初见你的本相,就知道谢公子化为人身的面貌必不平凡。今日一见,果真是华彩照人,秀逸绝伦。就算是那天界的廉贞星君下凡来,怕是也要自惭形秽。”
“苏兄过奖了。”
谢玉台承下那人的夸奖。另一边,段冷已经重新将妖驹们栓回金雕玉砌的轿辇上。只是他做完这一切后仍然立在马车旁边,似乎并不准备加入二人的对话。
苏合心下生疑。“段兄,怎么不过来?”
他对段冷和谢玉台的印象还停留在锦被里难舍难分的一人一狐。见到现在二人如此生分,自然觉得奇怪。
段冷闻言,只能慢慢走过来,站在谢玉台的旁边。
“其实今日,本不应该只有我一人来的。”
苏合面露遗憾,语气中有带有一丝担忧。“父王原本想为你们置筵践行,身体却突然抱恙,无法见人。九妹又在昨日的庆典上喝到人事不省,现下关风扶花几个人正在照顾她。只剩我这个不胜酒力的清闲人,今日能过来送你们一程。”
“诸位的心意到了,其他的不重要。”谢玉台说道。
苏合笑着摇头,示意他不必客气。“我本意是想留你们几日再走。可昨夜段兄与我说,南极乃是苦寒之地,不利于谢公子养伤。我是行医之人,自然懂得以病者的身体为先。”
他叹了口气,温润眸光看向谢玉台,不无惋惜地说道。“只可惜我与谢公子一见如故。这第一面,竟也是最后一面。”
“日后若有机会,还会再见的。”谢玉台大方地说,“到时候苏大人去青丘,报上我的名字,小爷保你香车宝马,锦衣玉食。”
“那苏某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合拱手笑道,“只望谢公子能记得自己今日的承诺。”
“一定一定。”
二人都是不拘束的性子,彼此也算相熟,言谈间并没有陌生人的那种客套与生分。反倒是一直沉默的段冷,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段兄,你怎么今日这么沉默?”苏合思索了一下,“难道……是舍不得离开有琼?”
苏合毕竟是男子,心思总归不如乌兰图雅细腻,并没有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正在冷战。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于离别的伤感,拍了拍段冷的肩膀,又吹起一声响哨。
闻音,一只琉璃色泽的雪霰鸟从毡帐的另一边飞来,口中衔着一个羊脂玉酒碟。
它轻轻落在苏合的肩头,酒碟上置着一细颈瓶与三杯银盏。
“这是有琼氏的榴花酒。在柯勒察族的古老传言中,共饮过此酒的人,就算今生再无法相见,转世轮回也仍有未尽之缘。”
苏合提过细颈瓶,将淡粉色的酒液倒入三个银盏中,拾起中间一杯,朝段冷和谢玉台各俯一身。
“苏某敬二位。”
那人举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段冷与谢玉台亦拿起银盏,递向唇边。
在清酒入腹之前,谢玉台悄悄地抬眼看了一眼段冷,心中泛起一股酸涩。
方才苏合说,共饮榴花者,轮回后仍有余缘。若他今生只和段冷有三个月的缘分,喝了这杯酒,是不是下一辈子还能再次相见?
但若他亲手杀了段冷,下一世,段冷还愿意见到自己这个刽子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