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164)
那是她关于他的所有回忆。
曾想过,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
她怕黑也怕孤单,想要这本日记陪她一起。
日记本的第一页,日期写着2008年8月7日。
高中开学前的沈肆月推开医院的门,遇到了那个她将会喜欢十一年的男孩子。
那三年,她无数次决定不要再喜欢他,却又因他一点点好,全盘皆输、溃不成军。
每次刻意为之的偶遇、不经意的擦肩、不为她停留的对视,都在她心底掀起狂风巨浪。
后来,他去了竞赛班。
再后来,他去警校,她复读。
「2011年9月1日,今天问你题了。不是因为我不会,是因为我真的很想你。」
「2011年12月24日,今年平安夜没有《One Day》,也没有你。」
慢慢的,日记本里开始字不成句,只有一张张的背影。
去食堂的他、去做课间操的他、打篮球的他、放学路上的他。
最后一张,是毕业典礼学校门口、和她擦肩而过的他。
那是她病得最严重的时刻,几近疯魔地想念那个人。
当时间迈入2017年,泛黄泛旧的纸页不再平整。
无数字迹被眼泪晕染,一片模糊。
「2017年2月6日,他们说你已经牺牲了,我不相信,你那么好,那么聪明,怎么会跟那么可怕的字眼联系在一起……我给你发消息了,你给我回好不好?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好让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假的。」
「2017年3月31日,我终于考到北京了,可你已经不在这里了啊。」
「2018年1月1日,故宫的雪,我一个人去看了。是我太不争气,晚了这么多年。」
「2019年6月20日,毕业回家能遇到你吗?我没有故意喜欢你这么多年,可我就是忘不了。」
……
「2020年1月23日,抱到你了。是这辈子的第一次,却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早知道就多抱一会儿了。」
「2020年1月24日,留了很多年的头发剪掉,同事问我舍得吗,我说以后再长嘛。其实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以后。」
「2020年2月10日,我的病人死在我的面前,甘愿捐献遗体,用作医学研究。我很难过,想跟命运透支一个你的拥抱。」
「2020年2月17日,等我,等我把那套《海贼王》送给你。」
「2020年2月25日,身边的同事倒下了,我还能回去吗?」
「2020年3月7日,顾桢,我真的好想你。」
肆月写完那个句点,泪湿于睫。
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提示来自企鹅账号。
早在复读那年,企鹅就开始慢慢被微信取代,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人用它联络。
这些年来每次换手机,她还是会第一时间下载它,迁移所有聊天记录,因为那是她有且仅有的他的联系方式。
与他重逢之前,她无数次幻想收到他的信息,让她知道他安然无恙,正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好好活着,就算此生再难见面,也没有关系。
可她发出去的信息,没有一次得到回应。
当那独有的提示音乍然响起时,一下把人拉回复读的2011年。
那年冬天很冷,她在狭小逼仄的地下室拍下题目发给他,小心翼翼生怕惹他厌烦,问他:可以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他的消息第一次回过来的时候,只有冷冰冰的公式和数字,甚至几个字都吝啬同她讲,可她依旧记得,那一刻她捧着手机差点哭出来。
眼下,肆月点开图标,不知道为什么它会接二连三响起消息提示。
下一刻,她看到暗了四年的艾斯头像亮起,旁边红色的小圈提示消息数量不止一条。
这画面如同梦里的场景,她曾无数次梦见他给她回了信息,醒来一场空,宁可永远沉溺梦境。
指尖颤抖,她点开他的头像——
「我马上就要离开北京,归期不定,中秋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2011年的2月17日,我也欠你一声谢谢,元旦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新年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我很好,请勿挂念。」
「对不起,任务在身,恐怕不能赴约。」
「可以再等等我吗?我很快就会回来。」
「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
「沈肆月,恭喜毕业,你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医生。」
……
隔着长长的时空隧道,这一端的顾桢给另一端的沈肆月回了每一条没有得到回应的信息。
而最后一条,是二十六岁的他告诉二十六岁的她:「对不起,晚了这么多年。」
经年累月的委屈、心酸、爱而不得、担惊受怕,所有情绪堆积在胸腔,在一瞬间找到出口般悄无声息爆发,变成烟花炸裂,又在下一秒化作灰烬。
苦涩酿成甜,满世界的花在一瞬间竞相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