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115)
天边朗月一般遥不可及的少年,何曾在她面前有过如此狼狈时刻。
她没问过他为什么读军校,他不提、她也就不问,只知道他突然决定放弃保送,没有一分犹豫。
如果他当年按部就班、以满分金牌的成绩保送全国最好的学校,念数学专业,肯定可以待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钻研数学不同分支,当他的高岭之花。
不必吃一分现在正在吃的苦。
天色尚未亮起,暴雨雨势暂停,洪水依然如同随时都会扑上来的猛兽。当他站在她面前,时间终于仁慈短暂按下几分钟暂停。
周围的年轻军官们,难得显出和抗洪抢险时严肃截然相反的活泼样子,冲着顾桢挤眉弄眼,每个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要拍拍他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沈肆月手倒背在身后,在淹没膝盖的洪水里做报道都没有变过脸色的小姑娘,却在他的注视下,耳朵尖一点一点红了。
顾桢心软得一塌糊涂。
过了好久,她看着他眼睛,小小声说:“我来看看你。”
一个月没见,却好像过了好久,上次见面,还是那个在他校门口拼命忍着哭的女孩子,好像在他看不到的时间地点,一下子长大了。
即使洪水在前,也能面不改色。
“你怎么都不说话?”她仰起脸问他,好像又从记者沈肆月变了回去。
顾桢唇角轻抿:“我喜欢听你说。”
我喜欢听你说。
沈肆月脸颊倏然一热。
她蹭了下鼻尖,借由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害羞和不好意思:“你知道吗?电视台连线的时候,洪水都淹到我这儿了。”
小孩子一样,沈肆月跟他比划自己膝盖往上的位置:“不过也幸亏被洪水挡住了,不然观众就会发现,那个记者腿在发抖……”
她弯下的眼尾,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得意,让她看起来像个跟大人邀功的幼儿园宝宝。
“但是摄像机一开,我看到你,瞬间就不紧张了,你都不怕,我也不怕。”
女孩声音温柔,又坚定,看向他的清透眼睛里盛满笑意。
将亮未亮的凌晨五点,天边亮起鱼肚白。
他站在她面前,疾风暴雨灾难都被挡开,军用的黑色雨衣被风一吹,旗帜一般猎猎作响。
顾桢笑,尖而下坠的内眼角,流畅的弧度到眼尾弯下去。
那双眼睛清澈干净,一如他少年时期。
沈肆月想起诗词里写的“一笑倾人城”,大抵是形容他这样的绝色。
不,远不及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比得上她的心上人。
“这个泡面可能没有热水泡了……这个面包和牛奶给你。”沈肆月把手里的东西塞给顾桢。
“不用,我们有人送饭,你吃的什么?”他压低了视线问。
一天时间里,沈肆月只喝了一保温杯的水,吃了半包拆封的饼干。
她还没来及给谎话打腹稿,顾桢拉过她手腕。
“怎么弄的?”
沈肆月手背有一道五厘米的伤口,不深、仅仅是破皮的程度。
因为她风里来雨里去,那伤口长好的下一秒沾了水又被泡开。
是采访的时候,洪水下面的坑坑洼洼看不见、没踩稳就要摔出去。
身体倾倒瞬间,她用手去撑地,正好擦过一截断掉的树枝。
“不小心划到的,不要紧。”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让他哄一哄,借此,多和他待一会儿,一小小会儿就好。
像个恃宠而骄的、长不大的小孩,再小的委屈在自己信赖的人面前,也会决堤。
“跟我来。”
顾桢让她坐在堤坝一边等他,身上的救生衣垫在地上、让她坐。
不一会,他就到随行军医那里借了碘酒棉签过来。
“真没关系的。”
她坐着,他蹲在她面前,入目的便是他寸头的黑色发茬。
视线往下,剑眉清晰锋利,皮肤依旧是冷淡的白,眼尾的弧度勾人也能割伤人。
她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他用棉签清理出伤口不小心渗入的泥沙。
纯净水冲干净、擦干,再涂碘酒,动作小心得不像话。
作训服下,他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小腿被洪水冲来的各种利器擦伤,肩背上更是,沈肆月见了怕是要哭鼻子,他全然没当回事。
而面前,小姑娘手背浅浅一道伤口,却让他蹙起眉头,不见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半分游刃有余。
顾桢拧起的眉心,在听见沈肆月抽了口冷气之后,皱得更紧。
“疼吗。”
沈肆月刚要摇摇头,可对上那双温柔的、藏着月光一般的眼睛,她又点点头,抿了抿嘴角:“嗯,疼。”
“那要怎样才会好些。”他轻声喃喃,自言自语,并不是在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