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113)
那里已经被洪水淹没,目光所及之处,树木弯折、洪水湍急。
狂风暴雨洪水如利刃当头劈来,被武警官兵用血肉之躯狠狠拦截在身后。
“都被冲走了,”她的家乡话沈肆月听不懂,可那双眼睛里的悲伤绝望却让沈肆月感同身受,“养的鸡、鸭,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老人年纪大了,靠着在集市上卖鸡蛋、鸭蛋赚钱。
这下洪水暴发,冲走的不光是她家,还有她的生计。
安慰苍白,但沈肆月还是柔声开口:“鸡鸭还会有的,现在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老人用灰白的手帕擦眼泪,“多亏我们的子弟兵啊……”
暴雨不停,沈肆月身上的雨衣滴滴答答落着水。
她脱下来帮老人穿上,自己只剩一把轻易就能被狂风弯折的伞。
看到谁,她目光猛然一滞。
耳边风声怒号渐行渐远变成白噪音,暴雨全部褪去重新回到云朵。
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重,心脏在胸腔久久震颤,让她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在哪里又要去做些什么。
她只是呆呆看向他方向,片刻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日高处相见。
现在,是不是就是顾桢所说的“高处”。
面前是疾风暴雨,耳边是人声喧嚣。
沈肆月纵身一跃,破茧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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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机里,主持人的声音有几秒延迟:“现在,让我们连线前方的实习记者沈肆月。沈肆月,你好。”
妈妈现在应该还没有去起床吧?希望她没有在电视机前,沈肆月深吸口气。
镜头里,昔日冷静的美女记者头发被吹乱,声线却依然缓和,是她骨子里带着的温柔。
“主持人好,观众朋友好,我现在的位置是C县南河村。在我身后位置,即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村庄、小学全部被淹,受困村民500余名,现在正在武警战士的帮助下,紧急转移……”
为保证采访画面的完整和直观,沈肆月站的位置并不在高处,水流已经没过她的膝盖,
画面切断,摄像大哥喊沈肆月:“快过来,水里凉。”
刚才面对洪水猛兽脸色不变的美女记者,现在眼圈红红的。
眼泪停在睫毛,眼睛直直看着不远处,武警官兵所在的方向。
年轻的武警战士行走在泥泞,他们所在位置是南河村地势最低洼的地方,洪水淹没胸膛。
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依旧清冷出尘不沾半点人间烟火气。
好像还是还是那个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转笔的清隽少年。
水流湍急,他们一人拉着一人,逆着洪水而上。
在他们背上,是行动不便的老人,是尚且年幼的孩子,又或者是谁割舍不下执意带走的全部家当。
顾桢身高一米八七,雨衣已经没至他胸口,那身迷彩被雨水打湿,显出更加沉重的绿。
他手里攥着临时搭起的缆绳,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也走得很稳。
背上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乖乖抱住他脖颈。
沈肆月远远看见他侧头笑,猜他是在安抚小朋友。
“叔叔,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你。”
“不可以。”
“为什么。”
“看到那个记者姐姐了吗。”
“看到了,她不害怕吗。”
“怎么可能不怕。”
如果不是任务在身,他很想把人抱进怀里揉揉脑袋。
顾桢温声道:“那个姐姐,就是叔叔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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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全部转移,已经暮色四合,又接到紧急通知:“南河水位已逼近临界值!”
南河村便以这条“南河”得名,倘若此时河流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没来得及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他们又紧急集合,去装填沙袋,加固堤坝。
挖沙,填进袋子,沙袋抗在肩上就走。
少时,顾桢那双手厮杀在国际竞赛场,握过钢笔弹过钢琴打过篮球。
还有洁癖,每天要洗很多次……
而现在,他把沙袋一个一个扎好口子,手指擦伤顾不上,伤口被洪水泡得发胀顾不上,精神高度集中,与他在射击场的时候无异。
摄像大哥的镜头,已经对准成功转移的群众。
有一位老爷爷正坐在一边,眼眶通红,悄悄抹眼泪。
“爷爷,您吃饭了吗?”
老人见是记者,赶紧擦干净眼泪:“还没呢孩子。”
“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家里人呢?”
老人脸上,泥土皱纹混在一起,衣服半湿穿在身上,在他怀里是一盒泡面和一袋没有开封的火腿肠。
“我就还有一个孙子。”
“他人呢?现在转移到安全地带了吗?”
老人摇摇头:“我就远远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又去装沙袋去了,他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面和这个火腿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