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逆(75)
回到市里,她就要离开了。
他们不再是施救者和受害人的关系,只是生意场上的甲乙方,连直接见面的场合都很少。
他用什么才能留住她?
是这样一条无人打扰的公路,一场制造机遇的台风雨,还是和当年那晚一样朦胧的月亮?
不管他愿不愿意,半小时后,雨小了,车也开到了繁华的中心城区。余小鱼住的老小区不好停车,让他在马路对面把她放下。
“江老师,你别掉头了,我就在这里下。昨天太谢谢你了,我家里乱,改日请你来坐坐,你还在休假,赶紧回去休息吧。”
“你的腿……”
“没事,上了药,早就不疼了。”
她想起昨晚他还抱着自己上楼,脸有点红,说了声“再见”,一扭头三两步穿过斑马线。
江潜的心下意识提起来,打开车窗,高声喊:“别跑!看着车!”
余小鱼站在路中央的桩子间,闻声回头,雨丝落在她的及肩发和飞舞的裙摆上。
她的眼睛那么亮,两道弯弯的月眉舒展开,冲他咧嘴一笑,做了个“OK”的手势,深深的小梨涡甜得他心头一酥。
来来往往飞速穿行的车辆在雨水中模糊,变成灰色的背景板,只有她是鲜活的。江潜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突然之间,巨大的空虚和压抑洪水般席卷而来,他的心瞬间由发热的恒星衰变成黑洞,吞噬了最后一丝光。
他喘不上气来。
江潜第一次意识到,除了外界对身体特殊部位的刺激,还有另一种境况会让他立刻陷进抑郁。
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后面的车在按喇叭,他无暇顾及,打开双闪,拿起一瓶水往胃里灌,左手死死捏住方向盘,把从小到大所有应对症状的心理治疗方式挨个过了一遍。
十分钟后,抑郁有所缓解,他深呼吸几下,转头看向后座。
樱桃伞还躺在那里。
他有了充足的理由,发动车子,掉头往对面开,红灯恰好亮起,他焦躁地摩挲着戒指,半个车头超出了白线。
他想看见她,现在,马上。
绿灯亮了,SUV风驰电掣转了个大弯,差点擦到右边来的卡车,那司机惊魂未定,开窗大吼:
“你他妈不看车啊!赶着投胎?”
江潜没工夫理他,驶入右侧车道,开进小区入口。
“外来的车辆登记!一小时十块钱,一天五十块。”
他还没说完,江潜就从手套箱里抽出一张红票子给保安,保安很久没见过现钞,回去找零钱,再出来时车子已经没影了。
余小鱼的公寓在最里面一栋,道路狭窄,周日停满了私家车,SUV不好进,他边开边找车位,目光扫到一处,脚下一踩刹车。
树后一抹白裙子走过去。
余小鱼抱着刚取的快递,手机贴在耳边,声音气急败坏:
“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吗?怎么还不懂啊,张嘉信,我要累死了!”
江潜拿起水瓶猛灌,四肢又开始不听使唤。
她男朋友会不会就在家等她?
他为什么要自作多情跟过来!
江潜不想下车了,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他想回家,于是往前开了几米,冷淡地叫她:
“你的伞忘了。”
余小鱼听到他的声音,立马转身,右手还接着电话,让他把伞放在快递箱上,对他客套地笑着点点头,挥手告别。
江潜用最快的速度开遠,前面一辆车鸣笛开进来,他只能倒车避让。
就在这时,风里飘来了隐隐约约的抓狂训斥:
“你说!!你说!!!那笼子里到底有几只鸡几只兔?!”
江潜怔怔地握着方向盘,忘了从别人的车位里出来。
“我再说一遍,第六遍了,笼子里18个头48只脚,X+Y=18,4X+2Y=48,算出来6只兔12只鸡……
“我凶?我平时都不发火的,哪晓得你们老师给三年级出鸡兔同笼,他出了你就按我说的这么写,别管XY是什么了……我的天,你是要气死你姐啊!我以后再也不给小孩辅导作业了!”
江潜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人……是她弟弟?
他像被抽走了魂,熄了火,车门也没关,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走,但那声音下一刻就没了。
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有人在身后叫他,他没应,抄近道走到单元楼下。
没走几步,通话声又清晰地响了起来,就在拐角后。
“……不好意思,我刚给我弟辅导作业来着,没接到……楚晏,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梁斯宇他又不是不行,但江老师确实不行啊!我都豁出去诱惑他了,他完全、一点点反应都没有。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装睡多辛苦……算了算了,我以后再也不想他了,明天叫我妈给他寄箱自家种的苹果,表达个感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