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渡我(65)
她说得轻巧,清云子却是看得心惊。
当时将刀从她心口取出来的时候,怀里的人疼得全身都在发抖。
清云子想,她手真黑。
姜意欢蓦地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呀,江风止的生辰宴我是不是错过了?”
清云子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嗯。”
偏偏姜意欢什么都没感觉出来,还在那里念叨:“我专门去宝莲楼给他定制了一套镶金茶具呢,不知道九月替我送出去没有......”
清云子:“够了,你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姜意欢回过神去看清云子的脸,还有他脖子上倏然出现的青筋。
她语气轻佻,眼尾微微泛着红痕,像梦里哭过,“不够不够!我自己不是被你关心得挺好吗?我很好,清云,真的。”
她一把抓住清云子正要转身离去的手臂,一摸不由得心惊,这和尚浑身怎么都硬邦邦的呀!
“你,生气了?”
清云子也没有撇开她的手,只保持这个离去的姿势,冷着声说:“没有。”
姜意欢哈哈哈笑了起来:“还说没有!你能不能每次照照镜子再说?脸都要垮到脖子下面去了。怎么,你不喜欢江风止?”
清云子僵硬地别过头,“我怀疑江风止跟东瀛人有联系。”
“哦?此话怎么说呢?”姜意欢笑着说:“江风止的人设不应该是被大家族抛弃的小可怜儿么,身体又差,差点就熬不过这个冬天......”
清云子回过身,正色道:“你真觉得江国公会让自己的嫡子流落在外二十年吗?他身边那个谭道,深不可测,这人便是江国公的至交,说谭道是江风止第二个父亲都行!”
“还有他身体差,为什么你几副药下去,他就好多了?真的身体差吗?”
姜意欢愣了一下,“我亲自看过的,他的确是娘胎里的病根带出来的病,看起来病得严重,但其实都是浮于表面的,定期复查换一下方子就好了。”
清云子纠结着要不要给她说风止门的事情,犹豫一瞬还是没有说出口。
“反正,他的确身份可疑。”
姜意欢只淡淡地笑起来,“身份、地位、金钱都不应该是一个人交朋友的准则,就算他明日会将大明的天掀翻,那也不关我的事情,我只认他是我朋友,
他对我没有恶意,这就够了。”
清云子倏然有一种羞愧的感觉,一叶障目,以己度人......
但又转念一想,他跟姜意欢立场不一样,他站在苍生社稷这一边,姜意欢站在自我的另一边,她可以在红尘里尽情玩闹,可他不行,他背着枷,黎民百姓是禁锢他的锁。
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九月:“小姐!小姐!哎呀,小和尚,你让开啊,我要进去接我们家小姐!”
小沙弥直接将九月的双腿抱住,嘴里念叨着:“女施主,冒犯了,冒犯了,这,这,实属下策!”
姜意欢闻声,从床上翻身起来,不小心扯到了心口的伤口,一阵疼,她倒吸一口凉气,面上云淡风轻。
一炷香后。
姜意欢穿戴整齐站到了九月面前。
九月这个哭包一直哭着问她怎么了,清云子淡淡地将情况给后边的秋叶说完,秋叶上前去拽九月的手,“九月,先带小姐回去,路上说。”
九月收回了手,对着清云子道了谢,然后拎着姜意欢的药扶着她上了马车。
秋叶坐在车辕上,将刚刚清云子说的话跟九月全部复述了一遍,九月眼里的红倏然变成了恨,不就是十年之恩么?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凭什么要对小姐指手画脚,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寻花间旖这三年,九月已经劝过姜意欢无数次,可她很重感情,师傅是她永远都丢不掉的包袱。
现在,命已经还给师傅了,剩下的回忆,就让它随风去吧。
姜意欢靠在马车里,神情淡淡的,没人知道她内心的狂风骤雨。
她拉开车帘,正好看见马车经过父亲的坟墓,这里还是如往常一般荒凉又空旷,从她的视角里看出去,只看到远处绵延不断的山脉,山腰上有两座没有名字的无字碑。
姜意欢:“秋叶,停车。”
马车速度不快,很快便在山道上稳稳地停住了。
姜意欢从车里跳了下去,九月拉着她的手说:“小姐.......下次再来看伯父吧。”
姜意欢没说话,只孤身往墓碑的方向走,走到快离开二人视线的时候,她突然将手臂伸直又屈起地摇摆了一下,算是让他们别担心。
空旷的坟边。
姜意欢蹲下身背正好靠在无字碑上,她的腿曲起,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里却是一望无际的死水。
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孤傲又陨落了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