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要与众不同就能闪闪发光，心想事成。而那些跟大多数一样的叫随大流，庸俗。

可是现实是，故事里那些一晃而过的时间，是现实里真切的漫长。

在现实里，与众不同从来都不是通向光辉人生的通天大道，相反，在大多数情况下，这四个字是连带着身边亲近之人一起坠向边缘的魔咒。

第14章

夜已经深了，方寻开着台灯窝在被窝里看读者群里的消息。

不过不是她的读者群。

作为第一篇小说就大受欢迎，一战成名的作者，祁澍终于要开签售会了。有机会可以跟偶像面对面接触，读者群里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方寻点开有人发在群里的开签售会的地址清单，找了两遍，也没有找到自己这边的地址。群里已经有人相约买机票，准备打飞的去参加签售会。

群里的消息多得方寻都有些看不过来，不自觉轻叹一声，手机息屏放在旁边，抬手关台灯，整个人缩进被窝里。

窗外微弱的光透过窗帘挤进房间，光线隐约，混在夜色里，丝丝缕缕如絮状，混杂模糊难以分明。而思绪却比这夜色更混杂。

祁澍是她最喜欢的作者，甚至都没有之一。他笔下是各种各样瑰丽诡谲又恢弘庞大的科幻世界。从他的第一篇小说开始，每一篇她都很喜欢。

好奇过能写出这样文字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想过很多种可能，阅历颇多的中年人，或者痴迷科幻的少年人，但是好像哪一种都很难完全跟他的文字贴合。他似乎不属于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就像他的故事永远在人的想象之外。

仿佛一个天外来客。

当时读者群里日经话题就是祁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那一年的新月奖最佳长篇小说获奖作品揭晓之后，前一秒全员尖叫鸡的读者们终于跟着镜头看到了一直活在传闻中的祁澍本尊。

并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大家想象中宛如流浪汉的放浪形骸，或者满身金属的张狂不羁，而是一身黑色西装，仪态挺拔走向领奖台。比起读者心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形象，他本人其实更像是教养极好的五好青年。

然而当他开始发表获奖感言之后，接近读者们心中想象的祁澍走了出来。作为新月奖创立以来，第一个靠着自己的处女作就拿下最佳长篇小说的人，祁澍的获奖感言却只提到了一个人。

说因为这个人他才开始写小说，最后那双茶色的眼眸看向镜头，目光平静，光在眼中流转，那双眼睛清澈宁静得仿佛穿越千万年的琥珀，一字一顿说，“我在这里等你”。

然而从头至尾没有说让他走上写作这条路的人究竟姓甚名谁。

至今读者们都还猜这个人是谁。

因为祁澍最后那句话，听起来这个人似乎也是写小说的，于是小说圈子里凡是叫得出来名字的都被怀疑过，但是都没有实锤。越找不到，就越好奇，关于两个人的关系猜测，从开始惺惺相惜的知己渐渐也变了味，那段时间各种拉郎同人文满天飞，甚至有的作者靠着写同人文小火。

同人文写得最热闹的时候，有被拉郎的作者表达不满，骂战一触即发，各方来来回回吵过好多次。

那段时间也是读者群最动荡的时候，每天来来去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因为颜值，磕CP，对家的对家而来的。因为觉得祁澍已经不是最开始的祁澍离开的。

不少人私信祁澍希望他出来回应，但是身处漩涡中心的人自始至终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读者群里又是一波来来去去。

回想起那段时间，方寻就觉得像在海上，飘摇不定。

又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

自己喜欢的作者能拿奖，能被这么多人喜欢，能扛住这么多波折继续写出深受喜欢的作品，能开签售会，作为读者简直与有荣焉。

可是偏偏自己喜欢的人也是个作者。

黑暗中溢出一声轻轻浅浅的叹息。

*

听到厨房做饭的声音，方寻从梦中醒来。一开房门，正在餐桌旁摆碗筷的母亲看过来。

“起来了？赶紧洗漱吃早饭吧。”

“哦。”方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转身去洗手间。

收拾完，方寻坐到桌边。

“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的油条。”妈妈夹了个油条给她，“你爸专门出去买的。”

方寻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父亲，后者专心吃着饭，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思。方寻只轻应一声，接过来，就着面前碗里的豆浆吃油条。

“过完年就在家里重新找个工作。”

早饭快吃完，从她回来就没有说过几句话的父亲冷不丁开口。

“二十多岁的人，也不是个孩子了，耍了两年了也该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