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眼泪渐渐止住。

方寻横臂一抹，擦擦脸上的泪。手放在腿上的手稿，温柔地摸了摸，静静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如珍如宝的将这些对别人来说一文不值的东西拥进怀里。

不是每个人在下坠的时候，都有人伸手拉一把。更不是每个人的坚持与放弃，都会有人在意。所有的一切，很多时候，都只有自己。

第8章

——“……到底怎样叫逃避，怎么才算热爱？”

从一份工作换到另一份工作，好像很少很少有人说这是逃避。可是如果换的另一份工作是写作，“逃避”的谴责就如影随形。

所有的失落，迷茫，痛苦，只要说出口，就难免招致这种谴责。然后更加失落，迷茫，痛苦。

忽然发觉，长这么大，好像没有人教过什么叫热爱，学得最多的是，应该。

小孩子该懂事听话，好好读书，努力考高分。毕业之后，该找个好工作，稳定福利好。工作稳定下来之后，该找男朋友。谈完恋爱，就该结婚了。结婚之后，生孩子就该提上日程了。

处处是应该，步步是应该。

而面对这充满人生的“应该”，扪心自问，并不是从未厌烦过。

那追根究底，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因为热爱？逃避？还是反叛？”

笔尖悬在纸上，方寻停顿许久，也思考良久，最后平静落笔。

“我不知道。但也许答案在前方。

得往前走，才能找到答案。”

放下笔，方寻看了眼这页密密麻麻的日记，转身找来一张红色不干胶标签贴在这一页。

合上日记本，方寻打开好几天没有打开过的电脑。

“我还以为你要一直陷在这里了呢。”

当系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方寻因为觉得陌生，刹那恍惚，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了。

从它的话听出一丝早有预料的意思，方寻不由问：“什么意思？”

系统老神在在：“早跟你说过，这个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了。”

系统轻飘飘说完，方寻却猛地一怔。

在这个瞬间，她才真正懂了，“没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

一个不限次数，实时反馈，高准确率的评估器，乍一看似乎是一件很完美的事情。然而她却忘了，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完美常常也是致命的。

为了追求完美，一遍一遍地修改，短短一章，便可轻轻松松耗干所有的热情与灵感。

一脚踩进沼泽，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像是上了发条，撒欢蹦跶，直到淤泥埋到喉咙，喘不过来气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是什么处境。

方寻脸色白了白，哑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才说这个过时了？”

“看来你还不算笨。”系统说。

“怎么样？要不要改变主意？不管之前还是现在，我的目标就是让你实现你的梦想，从来都没有变过。”

“你知道这世界上最简单的是什么吗？”方寻反问。

“什么？”

“知道解决办法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系统没听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也跟最开始一样，没有变过就行。”

“你的意思是，你要继续用这个评估器？而不接受我的提议。”

“是。”方寻毫不犹豫。

“你疯了吗？”

“我很清醒。”方寻十分肯定。

说到底这个评估器只是一个工具，工具不分好坏，只看使用工具的人怎么用。既然这个运行机制会让人深陷改文泥沼，寸步不得往前，那她就控制好次数，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尽可能大地发挥它的作用。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次的事情，让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个东西。

一遍一遍地改，哪怕绞尽脑汁，想要往上突破，却都被一个笼罩在故事上方，无形的东西给打回来。好像一个巨大的怪物盘踞在自己的写作上方。

这是她第一次感知到这个东西的存在。她想要知道这个庞大，又无所不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有之前系统说过“已经定型了”这种话，会不会跟她感觉到这个东西有关系。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已经好几天没有更新了，你继续写这篇小说的话，什么情况你该知道的吧。”系统幽幽开口。

方寻：“我知道。”

方寻新建了一个PPT，写下文件名。

系统：“新小说？你终于想通要放弃之前那个已经没希望的了？”言语之间透露出一丝欣慰。

“不。”方寻干脆利落打破系统的欣慰。

“只是开始准备下一篇小说。”

现在的情况，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必要的时候或许还要两篇小说一起写。早点准备，可以让评估系统发挥作用的机会就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