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问题就是，当时状态太差没写好，现在知道不够好也捡不起来了。”

“为什么捡不起来？”

“因为写小说就是一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的事。”

“要是当时状态能好点，我就能写出一个更好的故事。尤其看到有读者说很喜欢这个故事，瞬间不仅遗憾还觉得抱歉，我本该写出一个更好的故事来配他们的喜欢。只是人生没有‘要是’，现在就成了一个遗憾了。”

“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林书说。

“你说你需要这个世界多过这个世界需要你。虽然听起来挺卑微的，但是我觉得坦然接受卑微一定是跟爱有关系的。”

“不是说爱是创作源泉嘛。所以你迟早会写出更好的小说的！”

“绝对。”

*

盛夏的傍晚，晚霞漫天。太阳下山后，终于褪去了白日里的燥热，虫鸣蛙叫，凑出夜的序曲。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镇上的公路上就没什么车了。大家吃完晚饭，拖家带口的沿着公路散步。

方寻被林书叫出去一起逛公路。

春天开始写的小说刚完结了，方寻也乐得出门晃。

最后逛着逛着，直接跟林书回家了。

“这两个还跟小时候一样，好得恨不得穿一套裤子。”姨妈在她们后面笑着说。

回到家，一家人搬了板凳坐院子里，边闲聊边排着队冲凉。

晚上院子里凉风习习，吹得人格外舒服。

因为方寻跟林书都没有找男朋友，话题自然就落到了婚姻这个话题上。方寻随口就问了下姨婆跟姨公公是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个，姨婆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五六十年前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那个时候见了一面就结婚了。还不是像这样面对面的见一面，当时我是躲在门背后看了一眼。”

“本来我家里是不大满意这门婚事的。因为你姨公公他家里条件不好。他是还没出生爸爸就没了。妈妈带他改嫁。那毕竟不是亲生的，后爸也对他好不到哪儿去。本来就穷，又不是亲生的，等于我们结婚之后，什么都要靠自己去造化。”

“我们真的是白手起家，以前那个土坯房，也是自己慢慢慢慢修起来的。”

“你姨公公命苦，小时候因为没有爸爸就经常受欺负。但是跟我结婚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我们家那个时候，七八个姊妹兄弟，谁敢欺负我们家人头上，那不是说你欺负了就欺负了，你怎么欺负我的，我就怎么还给你！”

“你姨婆年轻的时候凶着呢。”姨妈洗完澡出来，听到她们说话，笑着插了句。

“那我不凶，别人欺负我啊。”姨婆一下挺直腰板反驳。

姨婆的反应像个小孩，方寻忍不住笑。

“小寻去洗澡吧。”姨妈说。

“哦，来了。”方寻连忙起身。

*

林书晚上被渴醒，睁开眼发现床旁边是空的。

方寻没在。

林书眯着眼一抬头，发现人搬了凳子坐在窗户边，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像是趴在窗台上在写什么。

林书一动。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方寻回头。

“吵醒你了？”方寻压低声音问。

“没，我喝个水。”

林书出去端了杯水进来，也没开灯，走到方寻身边：“在干什么呢？”

晚风吹进来，方寻的头发被风轻轻扬起，一双眼睛在夜色中像夜明珠一样明亮。

“小书，我想写一个故事。”

“写你，姨妈跟姨婆的故事，可以吗？”

林书“噗嗤”笑出声，看她一本正经的，还以为要说什么，结果就这？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写呗。”

“可是，我连着两篇小说评论都不算很好，虽然也有喜欢的，但也有不喜欢开骂的。”

林书拧眉：“那你用真名写吗？”

“倒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林书瞬间眉目舒展：“那你写，放心大胆地写！”

林书瞥见她面前那张纸上写了字，凑近：“这是已经开始动笔了吗？”

“没有，我还在想书名。”

林书看她在一堆字词中圈了三个字。

戴，枝，书。

“书名叫这个？《戴枝书》？”

“没有，我准备书名叫这个。”方寻边说边在纸上写字。

林书看着她写的字，一个个念出来：“黛，之，书。”

“黛”跟“之”间隔得很开，林书正要问为什么这里要空这么大，就看她在那个间隔处添了一个字。

窗外的树伫立在月色下，茂盛的枝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盛夏的夜，是墨绿色的。

窗边那张纸上，最后写下的是——

《黛绿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