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的礼物+番外(141)
另一边的公交站始终没有什么人来,就连负责这一片的环卫工大概也下班了。这一站的广告牌上又被贴上新的广告纸,辛久看到,把它撕了下来,叠起来捏在了自己手里。
辛久独占着整条长椅,靠着身后的广告牌休息。想到这是自己在南州市的最后一晚了,辛久忽然有些不舍,用力地深深吸了一口南州市的空气。
看着面前宽阔平整的路、承载许多记忆的橙色路灯、永远被树根顶得鼓起来一块的人行道;辛久意识到,自己甚至不会像它们一样,给这个城市留下什么印记。
自己只是吹过就没的一阵风,到了就走的过客,现在又要去另一个地方没什么意义地当“过客”了。
辛久抬起头睁开眼,在整片亮着灯的高楼间,尝试寻找一片看得到星星的夜空。
“赵以温!”
坐在柜台后面的赵以温吓了一跳,一抬眼,就看到姜何几乎浑身湿透地从门口进来。
姜何边喘着粗气,边转着眼睛四处搜寻:“店里还有郁金香吗?我都要了!”
“啊,有!”赵以温赶忙从柜台后面出来,把插在花瓶里的郁金香一把全部抓了出来:“都要吗?”
“都要。”姜何看到柜台上放的半杯矿泉水,当即拿起来往自己嘴里倒。
“要帮你包一下吗?”赵以温问。
姜何鼓着腮帮子摇头,把柜台上放着的今天的报纸抽走一页:“我直接拿着走。”
姜何只是用报纸把还挂着水的花梗捏住,没有丝带,没有细绳,是辛久从前教过他的,最简单的包花方法的精简。
对不起,今天实在没时间了。
姜何推开店门就继续撒开步子跑,完全没听到身后赵以温在喊:“老板你拿的那张是广告页啊!”
姜何继续奔跑,大口地呼吸,急迫地从闷热的空气中大口汲取氧气。
姜何发现,自己虽然长到了三十多岁,但真的遇到困难时又仿佛和小时候一样。慌乱、茫然、无措……所有幼稚的表现都聚齐了。
只是不同的是,小时候,好像世界很简单,世界的规则也很简单,很容易看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长大之后却不容易了。
小时候做起事情总是那样直白、热烈、勇敢;对待自己的内心感受总是那样诚实。可随着年龄增长,重要的反而变成了得体、谦逊、喜怒不形于色。成年人要隐藏自己真正的欲望,仿佛真实的内心感受是那么见不得人、会引人耻笑的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后,人便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力;因此做事情时总是缩手缩脚,扭扭捏捏,一点没有儿时的信念和魄力。
姜何甚至想激进地说,长大成熟的过程,不过就是推翻儿时学到的美德的过程;是一层一层裹上“非我”的伪装的过程,一遍一遍扮演理想却虚幻的“自我”的过程。
“辛久!”姜何放声大喊。
隔着将近五十米的距离,姜何便无比确切地认出了那个坐在站牌下的身影,是他奔跑一路想要追寻、想要留住的人。
姜何看到辛久转了头,趁着辛久发怔的空档,姜何抱着怀中的郁金香,大步朝辛久飞奔过去。
“你……”辛久的眼神明显在发颤:“不是说不用送我嘛……”
“我不是来送你的,”姜何单手扶着公交站的广告牌,皱着眉大口地喘着气:“我要来带你回去。”
姜何用手紧紧捂着心口:“我决定了,那个学长给的机会我不要了,美国我不会去了,国外的大学我一所都不会再申请了,之前申请过的也都不会去了。”
辛久张了张嘴想说话,但被姜何抢了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是我的科研规划,我应该有决定权;再者,我也不是为了你放弃出国,我是为了自己。
“我想清楚了,学校多得是,做科研哪里都能做,但辛久只有一个,决定我后半生幸福的人,只有一个。
“你说得对,我确实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重新开始四年前断掉的科研理想;但这份勇气是在你的帮助下鼓起的。我从来不是勇敢的人,以后我的懦弱还有各种机会趁虚而入,所以我需要你。
“你帮我把一团糟的人生整理好了,我这个糟糕的人,没有你,过不下去这种美好的人生。”
“所以辛久,”姜何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个黑色的绒布小包:“我终于想通了这几天我为什么一直随身带着戒指。跟我结婚吧。”
辛久睁着眼睛愣在当场,双唇微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两秒,辛久忽地“扑哧”一下笑了,弯起眼睛的瞬间,眼泪也立刻流出来。
辛久红着眼睛冲姜何点头,抿着嘴巴满脸泪痕地笑,把两只手都伸给他:“嗯。”